“我爸决定从我舅舅开始下手,表哥那时大学毕业,正巧开始掌管外公的银石矿业,他时常开着那辆白色宝马车往返矿山与市区,谈生意,或者带地质专家下煤井。而挖掘煤矿与石料,自然需要与运输公司合作,云市最大的运输公司,隆原运输公司和表哥是经常合作的。所以……他经常为了抄近道而走那条很少会有货车以外的车辆途经的小路。”
听到这里,陈迹豁然开朗,他还是个货车司机的时候就任职与隆原运输的分公司,他经常能够看到银石矿业的商标,只是从来不知道银石矿业与秦翊之间的关系。
“我爸他找人做了和表哥车牌号相同的假车牌,并且调查了我表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选择了那条小路动手。我爸是雇人做的这件事,是他用了近十年的老司机,他承诺会给司机一笔满意的酬劳,司机因为好赌而欠下巨债,他只有铤而走险。但我爸和司机的对话被大扬听见了,他告诉了我。”
“我告诉了并不知情的妈妈。”秦栎点燃了烟,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所以那天,本该开车前往矿山的表哥临时改变了行程,可还是夺去了另一个的生命,那个人就是秦翊的养父,他或许是这场荒唐、蓄意的意外中最大的意外了。”
“那天下着大雪,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录像,我们家不惊不险地安然度过了调查期。而痛苦的人,只有秦翊一个。他不知真相,或许他早已有所怀疑,只是一直都不肯相信,也一直为用这样的恶意去设想亲生父母的自己而感到羞愧吧。虽然他嘴上不说,和爸妈总是争吵,可我想,他心里并不恨妈妈,他是一个太容易心软并且念旧的人。”
“那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我爸却还有后招。秦翊的养父在车祸中并没有马上死亡,在医院,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两天。那两天,也是决定了他生死的两天。市立医院在政府的管辖下,如果爆出恶性的医疗案件会怎样呢?更何况,市立医院的院长,还是舅舅的岳父。你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吧?抢救病人的时候,有人刻意动了手脚。那个人是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帮助爸爸,或许她也有难言之隐。但毋庸置疑的是,因为失误而导致病人的死亡,这件事本该被大肆报道,但却被舅舅利用权力之便压了下来。媒体集体失声,而秦翊的养父,也没有任何亲人去追究,最后只是医院负责将人安葬就了事了。
“这件事成为了我爸拔除阻碍的最大便利,他导演了一出好戏,先是故意露出马脚,让舅舅追查出动手脚的人是妈妈,舅舅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妹妹抖落出来。而爸爸却借此胁迫舅舅利用职务之便为他大开绿色通道,他进出口的商品从此畅通无阻。但这还不算最后,因为爸爸特意在货物中间夹带了违禁物品,被查抄,而层层追查下来,账却算到了舅舅头上。他的政路,便在此终结了。换了一批领导班子,外公再也得不到方便,抵在爸爸脖子上的一大闸刀就此移开,他从此再也不必拒拍什么。只需要好好将秘密掩藏。而无辜牵连的人又何止秦翊养父一人。这么多年,我都装聋作哑,因为我说不出,因为我也在苟延残喘。”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秦栎不温不火、平静地叙述完了十几年前的往事。在临走前,他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需要我作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原原本本再说一遍,你可以录音。”
送走秦栎,陈迹低着头走过长而安静的走廊,窗外的群鸽呼啦啦地飞还巢,秦栎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自己。可是却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未解迷雾。
回到秦翊的病房。推开门,秦翊已经醒了。黄昏透过窗,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片刺目的琥珀色,秦翊处在黄昏的包围圈中,静静地,侧头望向那一片耀眼的余晖。
陈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秦翊转过头来,陈迹便看着他的双眼,“秦栎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那些过往,对我而言,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伤……也是因为……你的家人吗?”
秦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苦笑,“……我们家的人是不是都很可怕?”
“……不是你的错。”陈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话,秦翊好像累了一般倾斜身子,靠在他肩膀上。陈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重生后第一次与秦翊相见,在小田的车上,他也是这样靠在自己身上。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秦翊伏在陈迹肩头喃喃自语。
“什么?”陈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