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已经没事了,但还是尽量不要碰水。”
小田请来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把陈迹伤势最轻的右手绷带拆了下来,换成了透气型的创可贴。当时这只手并没有被那个男人踩到,只是手掌撑在地上的时候被玻璃伤得很深,五根手指也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所以干脆一起包了起来。
已经在秦翊的公寓住了有七八天,陈迹终于能恢复一只手的自理能力,他感到非常欣慰。终于不用再麻烦秦翊帮忙脱裤子、帮忙扶小弟弟嘘嘘了。每次这种时候秦翊的表情都会异常阴沉,在那种可怕眼神的注视下,要不就吓得尿shī_jìn,要不就尿都尿不出。实在令人心塞。
而且过了那么多天后,日夜蹲守在电梯和楼道口的记者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陈迹乐观地想象,只要再熬个几天就可以结束这种坐牢的日子了吧。这么几天,只要是在这个公寓的人都会被记者的长枪短炮袭击,为了避免麻烦,也免得暴露秦翊家的门牌号,小田也没有再来过。所以这几天陈迹和秦翊都吃一些冰箱的冷冻食品度过。
直到今天小田才带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出现,陈迹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猫眼里的时候都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小田看起来也忙得焦头烂额,平时总会臭美地用定型水抓起来的头发现在乱糟糟的,眼下挂着两个大眼袋,把本来就谈不上多帅的脸衬得更加萎靡了。
“秦翊,吴姐说晚上会安排一场发布会,到时候我来接你。”小田一边从自己带来的购物袋里拿出东西,一边说,“等会吴姐会把要说的话用邮件发给你,你看一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如果是邮件上没有的问题你都不用回答,吴姐会替你说。”
吴姐好像是秦翊的经纪人,陈迹在公司见过她一面,是个非常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她带着出道的艺人没有一个不红的。
“你不是辞职了?”秦翊懒懒地拿起小田刚买来的猫罐头看了看,“还不回去结婚?”
“靠,要不是为你收拾烂摊子,我儿子都在阿蛮肚子里发育了。”小田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总之这次的事件了结后,我就再也不管你这烂人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秦翊站起来踢了小田一脚,拿起猫罐头去阳台引诱阿笨,“结婚我不想去,红包随你喜欢,自己从我卡里扣。”
“谁要请你去啊!”小田冲着秦翊的背影撇了撇嘴,但立刻又低下头嘀咕,“靠,居然不来,谁要你的臭红包。”
陈迹帮着小田把东西搬进厨房的冰箱,瞥了眼小田,又瞥了眼在逗猫的秦翊,想不通这两人的个性为什么那么别扭。
“你在这里还好吧?”
进了厨房,小田歪头问了一句。
“唉?为什么这么问?”
“阿蛮一直担心你被秦翊欺负,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说很好,她反而不信了。特意叫我过来的时候要看看你会不会精神不好。”
“我很好啊,真的,秦翊很照顾我。”陈迹连忙帮秦翊正名。他其实也没有说谎,秦翊对他算是很照顾了,他两只手都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要秦翊搭一把手。虽然秦翊每次都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还会用恶劣的口气嫌他懒人屎尿多之类的,但他从来没有弃陈迹而不顾,只要陈迹开口,几乎都有求必应。即使一开始很粗鲁,但现在动作也变得温柔多了。
“我就说阿蛮是杞人忧天嘛,虽然秦翊这个人个性很烂,脾气又臭,说话从来不看场合,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似的很惹人讨厌,哎?我怎么又开始说他坏话了,咳,但他算是个很磊落的人吧。嘁,真不习惯帮他说好话啊。”小田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反正也要走了,我也和你说一句心里话吧,秦翊其实是个好人,他只是不大会表达而已。”
“很久以前了吧,我弟弟被女人骗光了积蓄,丢了工作,还欠了高利贷,他真的觉得走投无路叫我借钱,可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点用也没有,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看着被追债的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弟弟跪在我面前求我救救他的样子,我真的觉得耻辱,我想我要是不那么没用就好了,我就能保护他了。”小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起了往事,“那天雨下得很大,我送弟弟回家后哭了一路,我知道他回去很可能会被放高利贷的人打死,我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搭上那辆车的。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走到一半接到秦翊的电话,他一向是个很烦的人,我说我已经下班了,他却死活要我替他去买猫粮,把我气得浑身都哆嗦。我当时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真的忍不下去了,还是辞职算了。我没理他,电话也关机,第二天写了辞职信带着去公司,走去老板办公室的时候,他把我截住了,然后他扔了一张卡给我。”小田叹了一口气,“完全就是施舍的样子,虽然气得半死,可我没有把卡扔回去的骨气,我立刻就跑去银行把钱打给了弟弟。也多亏了我那时候压下了毫无价值的自尊心,不然我弟弟可能就跳楼自杀了。”
陈迹看到小田嘴边露出几分苦涩的笑。
“他从来没叫我还过钱,一如既往恶劣地对待我,我也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说实话我真的和他合不来,要不是为了报恩之类的,我早就像小赵他们似的辞职了,去年弟弟和我一起把他给的钱还清了。心想可以不用再伺候他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虽然对他这个人永远都喜欢不起来,但他做的这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忘。”
东西已经完全塞满了冰箱,小田把一些放在了橱柜上,搞定后,他拍了拍手,看着陈迹的眼里有点犹豫。沉默了几秒,他还是开口说:“我也不懂这么和你说恰不恰当,我听阿蛮说你已经不大想做演员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吴姐说,让你做秦翊的助理。虽然他这个人有点麻烦,但其实是个好人,在这个圈子里也很低调,算是为数不多干净的人了吧。呃...我也是说说而已,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就是觉得你脾气比较好,秦翊对你的态度也比我好多了,说不定你们俩会合得来。”
“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很多混不出头的演员都会转行做经纪人或者助理的,不奇怪。反正也是在同一家公司,合同也不成问题不是吗?”
陈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定这是一条能迂回地呆在秦翊身边的好法子。自从那天强行找秦翊聊过天后,秦翊说的那番话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反反复复地想起秦翊望向窗外木然的脸,和他说这些话时平淡却令人倍感揪心的语气。
陈迹觉得自己对秦翊越发在意起来,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追着他跑,心里焦急而烦恼,却完全想不出办法。经过那一次失败的聊天,陈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了,陈迹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他,或许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了。可是犹犹豫豫了好久,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且张莹的事情令他更在意,秦翊曾经说:“张莹真是个不可小看的女人,一箭双雕什么的”,陈迹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秦翊住在医院的事情就是张莹告诉他丈夫的,可是如果张莹和他丈夫是同伙的话又说不通,那个男人一副大醉之后赶来捉奸的样子,而且张莹和他丈夫闹这一出有什么目的呢?为了敲秦翊竹杠吗?但她不需要这么做也能敲诈秦翊啊,而且最后还把自己丈夫弄进了监狱。
说起来,爱与恨真的只有一线之隔。陈迹有些自嘲地想,他曾经也那样喜欢过张莹,时常在晚上憧憬两人组成家庭后的生活。可曾经那些满满的爱意却好像跟着自己的死亡流逝了一般,而重生后再见到的九年后的张莹,只觉得让人陌生到憎恶。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小田就带着医生离开了。陈迹送他到门口,小田跟他挥了挥手:“不用送了,刚才我说的事情,我会找个时间和吴姐说,有消息的话我就通知你。”
陈迹说好,目送他和医生下了楼。
转身回到客厅,这套三室一厅的屋子又恢复了两个人安静的氛围。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云仿佛在酝酿着夏天的骤雨。秦翊已经把阿笨从阳台转移了进来,这家伙吃得肚皮鼓鼓的,惬意地趴在沙发上舔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