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端起茶杯时,胡念祖的眼睛依然盯着桌上那块土法炼出的焦炭,这是个过去两个月中的成果,在凤台县谢家集一带,他的确找到了煤矿,也许不应该说是找到了煤矿,因为那里采煤用煤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虽说那里的煤矿都是沿外露矿脉开采的小矿,年产量不过几千吨,可却煤炭的质量之好,远超过当初想象,比萍乡煤更盛一筹,而且也是低灰、低硫的上等烟煤,用于炼焦可以说是再好不过,而且储量之丰,怕是中国最丰了!以念祖粗下算来,凤台一带地下储煤可超百万万吨之巨!”
惊讶的同时,胡念祖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桌上拿起那块焦炭。
“然之,你这看这焦炭,虽说是土法炼出,但其质量却属上乘,淮南之煤不仅可用来炼铁,同也是上乘动力煤!……”
陈默然并没等他把话说完,胡念祖的堪得的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后世淮南可是华东“煤都”,现在他最关心的却是那天刘士伦说的钢铁厂设备。
“翔林,之所以让你淮南赶回来,还是钢厂设备的事!”
打断胡念祖的话后,陈默然继续说了下去。
“翔林,礼和洋行的刘协理告诉我,现在有一批现成的钢铁厂设备,如果我们愿意买下的话,只需要一年,钢铁厂就可以出铁出钢!”
“哦!有这种好事!”
胡念祖却是一愣,诧异看着陈默然,却见陈默然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是这样,有家意大利钢铁企业曾利用贷款向德马克公司定购了五座十万吨、四座十五万吨炼铁高炉,600吨混铁炉一座,两座100吨炼钢平炉、三座40公吨炼钢平炉、100吨西门子精炼炉两座,同时向多家德国企业定制了炼钢厂配套工厂中一座初轧厂、生产钢轨、特殊型钢的大型厂、一座生产钢管、线材的小型厂,薄板厂、中板厂,再加上考波式炼焦炉、塔式精苯蒸馏品、25000kw发电机组还有其它的设备,主要设备都是克虏伯、马德克、西门子、德律风根公司生产的!”
在陈默然说话时,胡念祖到是开始翻看着刘士伦留下文件,全是德文说明。
“那些意大利人投资了8600万金里拉,试图让意大利一跃成为钢铁强国!可惜造化弄人!后来他们的钢铁厂没办成,可德国企业已经生产出了一批设备,如果我们愿的话,可以买下这批已造出的……”
这会正翻看着文件的胡念祖却抬起头看着陈默然,那双眼中透出的狂热差点没让陈默然吓一跳。
“董事长,如果你想当亚洲的钢铁大王!”
话时胡念祖猛吞了口口水,双眼直视着陈默然,语气中的狂热这会倒是显露了出来。
“那咱们不仅要把这批已经造出设备给买下来,最好还把意大利人的合同给完成了,这合同不过只留下半年,德国企业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的合同,只要咱们接过这合同,不出两年,便可以在长江边建立一家百万吨的大型钢铁企业,一但建成便是三十个汉阳,二十个八幡制铁所都赶不咱们!到时马鞍山可真为亚洲举世之雄厂矣!”
展开手中的文件,胡念祖似是狂热的指着其中一页。
“董事长,这些设备无一不是当世最先进之冶炼设备,炼铁高炉的吨焦比不过的860公斤,这个数字不仅远低于汉阳、八幡,比之英美等国大型高炉尚低10%,钢厂设备更为最新式大电机直传设备,其效率远比汉阳、八幡及各国普遍采用蒸汽、电机天地轴传设备所能相比,不仅可生产路轨,便是异型钢材、建筑线材、中厚薄板、无缝钢管都可生产,意大利人竟弃此等现代钢厂,实是目光短浅至极!”
相比于胡念祖的狂热,陈默然却未受他的感染,只是皱眉沉思着,这座设备现代化钢厂的确诱人,但同样的,这支出未免有些太大了,而且钢铁厂的产品销路同样有限。
已稍冷静下来的胡念祖见陈默然眉头微锁的样子,便隐猜出他在担心什么。
“董事长是否担心他曰钢厂建成后的钢铁销路!”
陈默然点下头,钢铁厂的产能再高,炼出来无法卖出,最终还是赔本的生意,这一口是吃不成一个胖子的。
“去年,念祖勘得铁矿后,曾于上条阵于刘大人,光绪二十六年,我大清国进口钢铁金属值865万关两,同年曰本进口钢铁达2416万曰元,曰本国迄今修筑铁路达5600公里,仅年需补换钢轨逾十万吨,而我国大举兴修铁路已誓在必然,此等中曰两大市场年需钢铁便近百万吨,而且俄人修筑西伯利亚大铁路,所需路轨又岂下数百万吨,其于东北等地铺设路轨所用钢铁,除本国远运外,尚需远从英法德美四国购进,若是我钢厂建成到时自可争此定单,且不说马鞍山钢铁厂年产百万吨,便是再翻上一番,自也不愁销路。”
看着眼前这个冲动的人,虽知道他说的这些市场中含着很多未知的政治因素,但待他话音落时,陈默然却是一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
“好吧,便是到时有这个市场,那么有一个问题,意大利人可是花了8600万里拉方才购得这些设备,我们需要投资多少钱!这可是一笔巨款!”
实业家都是很吝啬的,关键时候就看得出来了,陈默然或许开着“印钞厂”,但是8600万里拉,可是两千多万美元的巨款,虽说通过的凯瑟琳的银行,除了把上千万美元的钞票兑成白银或金币运回国,还把两千多万巨款转入美国、菲律宾银行之中,过去的几个月中,从洋行定购的设备、机械甚至建材,都是从美国银行划转。
虽说凯瑟琳从未过问过自己的美钞来源,但是自己印出的四千多万的从一美元直至100美元的金币券、国家银行券以及绿背,已经接近了安全极限,国家银行券和绿背发行量不过是40亿左右,金币券也不过只有数亿,根据后世经济学家制定的1%警戒线,1%以内的各种面值假钞可以淹没于真钞之中随真钞流通,若是超过这个警戒线,事得其反不说恐怕还有可能引火烧身。
若是一把拿出一半的钱去办这个铁厂,陈默然还真没那么大的魄力,那不是魄力而是冒险了。
“然之,意大利人花了8600万里拉,并不意味着我们要花那么钱!”
胡念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看着陈默然,办大型钢铁企业是他的梦想。
“按照国际通行标准,意大利至少需要支付30%的定金,随设备制造进展,逐月支付其余定货款,意大利人实际上应已支付了超过50%的定金,在其违约后,即便是双方达成谅解,承造企业以违约罚没定金也不会少于30%,如果,我们与德国企业展开直接洽谈,可以以完成意大利人全部定单作为交换,要求继约,而非重定合约。”
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的胡念祖,注视着陈默然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德国企业来说,接受这一建议看似吃亏,毕竟我们购买其完成部分机械设备,至多只比市价便宜10%左右,但却无法与完成意大利全部设备相比,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在意大利合同基价让价20%,同样有利可图,一来是意大利违约金作保,二则是为完成意大利合同,这些德国企业已先期购进了大量器料,意大利人违约后,这些器料全部积压于的德国企业仓库中,积压原料成本,甚至已超过违约罚金,而继续完成合同,即便是让利,仍可保证德国企业获得超过原合同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