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道我较无情?”对面卫央沉思一会,道。
分明暖融气氛便被这声突兀消去,皇上倏然面色下沉,“我是来交托重物转述重事的,何时闲话起来了?为何你还欲把事往另端带?”
“好,你言。”
皇上这才肃然道:“今日承乾宫百人葬一事在所料母后的性子内,梁王今已逝,朝中再无可扶持的亲王,皇后在我们手中,沈姑娘将坐着下代太后之位,皇姐手持军权,沈长女被革名,往后再生差池,都比不得这些半分有益。”
沈淑昭看着他所语极快,竟生出面前二人皆有反常之感,莫不成是因自己方才夸了一下皇上?
想来这夸得的确有些重了。
把这念头抑制下去,她回到皇上想拉回思绪之处,道:“现今便出了一丝差池,太后虽给沈庄昭除位,可他们对利用她不死心,仍要继续为之利用……配给江家嫡子。”
皇上唇角冷扬,“江家也愿?”
“许是呢。”卫央不冷不热道,“不偏颇,沈庄昭确实美。”
“荒唐,”皇上却不耐烦拍了拍案,“有阿姐在,她也敢称自己是艳临京城第一美人?”
艳临京城?沈淑昭听见这四字恍回忆旧,她过去十余年在宅邸无一日不活在长姐带来的阴霾下,而后入了宫,遇见卫央,便将这些事差些忘却,其实长姐之美,实乃她及笙前最不能忘的低卑。
“其实她不如何,”皇上摇头,“空生殊美,远观而不可近触,与白月相反,这一触就把是灵还是泥瞧出来了。”
沈淑昭暗惊奇皇上嘴皮子这番犀利,从前怎瞧不出来?卫央见她已听了进去,甚无奈,“好了,这图舆我收下,你还有何事?”
这才把皇上拉回来,他遂墩身取出第二份图纸,然后摆于众人面前,“还有一份,不过是给高德忠与萧家之人所看。他们所拿巡兵换班图舆有几处与第一份稍有不同,若遇火海必乱手脚。”
卫央与沈淑昭齐颔首。
“好了,现在是真无事,我瞧已是晚膳时分,不如咱就在你这用膳好了。”皇上道。
“也是,好。”
“这会真晚,幸亏沈姑娘未行晚膳。”说罢他看了看轩窗,斜阳已沉,只剩黯天浓云。
“她夜里才归,自需等她。”沈淑昭朝里屋走去,也不唤宫人来取,自己过去。
“若是我,我便先行晚膳了。”皇上将图舆卷起,然后对卫央摇了摇头,“皇姐,珍惜难得受得住你的人罢。”
沈淑昭方初进里屋,刚取得一碟菜,便听见外室传来一声干脆的不轻不重响,随后身后剩一片安静祥和,在入夜冥昏中,她抬烛置于桌角,光亮内扫了一眼满厨桌,一时变得无奈起来,再也不想动。
不出几下,那屏门处再度走出来同一个纤细身影,“惜绿、晚秋……罢了,屋外的人皆进来,陛下与殿下要行膳。”沈淑昭向外道。
话音刚落,屋外便鱼贯而入诸多宫人,一时殿内不再清冷,有备菜的,有备漱樽的,有备食筷的,有备拼桌的,整整四大桌才落满物,众宫人齐心将此打理好,片刻烛光满屋,菜肴呈桌,琳琅满目。只是被这么多人涌入,变得分外没有把话长谈之感。
终于把屏退这群宫人后,沈淑昭先给卫央夹了一菜,“后头还有许多汤未呈,皆是我命人为你特制补身子的,日后天下不能无你,又是一番大费神,你必得珍重好自己。”
卫央反给她多添了一些菜,“你好生养着身子,我过去未常陪你,疏忽了你的身子。如今一切终落埃定,近来宫外难免是非多,你就在这里安心候我就好。”
“我下回不会忘了在殿外等你。”
“你不必总在木廊久候,天尚寒,染冷风不好。”
“晚秋从内务府取了新柴,燎炉升它亦不算挨冻,而且……我想看你过来。”
皇上拿着银筷,一阵不动。最后才取着菜,一言不发。
安心道完,沈淑昭呈来白瓷罐中菜,剔其饰纹,拨离壳身,终露出里头的美味佳肴,她底下眉去耐心取食,卫央一直望着她,连膳食都未用多少,倒是一个多来来去去的人不用膳,反而是成日在殿中久待的人用得多。
“你同她说了吗?”
就在忽然之间,沈淑昭听见耳畔传来卫央问言,她头也未抬,不解答:“和谁?”
“你的宫女。”
“之前进屋传禀那个?”
“嗯。”卫央点头。
沈淑昭哦了一声,好似并不在意。她认真择菜,随口道:“和晚秋说甚么?”
“我道,你今后应命人在殿外未得吩咐,不得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