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处就在院内南厢房,两棵大树下,立一座平房。雪添瓦,囱烟袅袅。她们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在里头的宫婢都备好了膳食,莫忘为沈淑昭乘好斋饭,很是热情揽着她坐下,“快来快来。”但沈淑昭用膳时却稍显心不在焉。
“啧啧奴婢跟殿下和二小姐说,这道菜是御膳房跟来的厨子做的,虽无油腻,可造型还是美得很!”耳旁莫忘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心神去听。
拿起筷子,咀嚼,食之无味。沈淑昭面对一桌子了然无欲,卫央留意到了她迟迟不动菜肴,“怎么了?”
沈淑昭放下一双银筷,“昨夜起了梦魇,尚未有胃口。”其实她一直念念想着关于卫央额间那点朱砂之事,太多想问的话俱涌心头,堵塞沉闷。
“先吃。”卫央夹了道菜,放入她碗里,“待我回来,同你说些事。”
“好,我等你。”
“二小姐快吃吧,莫等菜凉,凉了汤可就不鲜了。”莫忘看着干着急,忙不迭催促道。
沈淑昭这才拾起筷子,可她出神起来,眼前的饭菜已变得模糊不清。若她与卫央真的存在一段过去,被尘封埋葬的岁月,一切都化为了尘埃落定,她该以何种姿态来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这段失败?比起遗忘,浑然不觉的人究竟是好运,还是更悲切。
“启禀长公主,祭祖快开始了,陛下正在寺门外等候,殿下请过去吧。”
用膳许久后,终于等到人过来。
卫央起身,沈淑昭这才注意到她桌前半粒饭未碰,一菜不夹,一汤不饮。“回来,你难道要饿着去吗?”她慌忙拉住她的月白长袖。卫央指了指丹唇,沈淑昭当下反应过来,只好没了脾气嗔道,“朝食前擦去,祭祖时再抹不可吗?”
“你亲手妆的,和别人不一样。”
“嘴贫。”她浮起红晕,其实心里甜意弥漫。“去吧,我在屋里等你回来。”
至那时回来,就能明白很多事了罢。
走前卫央带去了大多宫人,独留下莫忘守在院内,陪在沈淑昭身侧。外头去陵园的马车启程,传来轱辘作响,她在院内高墙后驻足观望,隐约看见山路上的长队在一层硝白雾中离开,消失。待得久了,北风吹得生冷,她搓着手欲要回去。
这里此时只剩她和莫忘二人,空荡荡的。蓦地,她听见从墙上堆雪处传来声响,转头时原是探进院内的一树枝终不堪承受被积雪压,于是把这些雪全部往下倾倒,仿佛流水泄银般。沈淑昭不多看,只朝着屋内走,只是不知怎的,她心中总觉得发怪。
就好似有人在盯着。
回到屋里,温暖立刻通身,借着院内白光,她对窗漫无目的翻起诗书,算着卫央何时归来。等人总是寂寥的,只是,等的是愿意等的人,心中就不孤单了。
趁离相见还有好些时辰,她把书放下,决意收拾下屋内杂物。
早晨走得急匆,螺钿铜镜面前的东西还尚未收拾下去。沈淑昭拿起葵瓣彩锦盒,盒底一抹胭脂绛红,红得炽烈,比心更决绝。重活一世的真相,卫央缄口不言的事情,永远上演无尽悲剧的皇宫,这些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无人可在真相降临之时选择拒绝,即使会承受悲痛也好,她都要决定直面。
窗外传来悉数之音,沈淑昭很快抬头一瞥,余光见有人黑影飞快闪过。她心中起疑,于是走过去,把门谨慎锁上。莫忘这时还在耳房打扫,她们留在屋内是无恙的,可也不能说什么都能避免。
“二小姐为何锁门?”莫忘听见石锁声从里面探出头。
“总觉不安,就像有人在附近似的。”
听罢,莫忘骤然严肃起来,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待奴婢从后门出去看看。”
“好。”
然后沈淑昭目送她离去,过了半晌,莫忘再度回来。“周围留了些脚印,奴婢怀疑是萧府的人,二小姐莫怕,屋子外的任何路都有殿下的手下在暗中守候,他们正在巡查,奴婢就留在您身边,不会有事。”
“佛门清地,萧府哪敢做此等折寿事,想来是有别的势力在暗中窥视我们,祭祖人多眼杂,亲王与长公主云云,还是装作不曾发现为妙。”
“奴婢遵命。”
沈淑昭把门窗都合紧,背影踌躇。“莫忘,你去后屋继续收拾罢,我在这里读会儿诗。”
“奴婢被褥还未弄好,就先过去了。二小姐就在这里待着,有事唤一声即可。”
待她走远,沈淑昭回至原地,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继续端着书作读。
根柱分明的木窗高下,黑影本阑珊,突然仿似水流经过一般,模糊成团,继而又逐渐清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是有人来了。沈淑昭心一触,紧接着,门外响起敲门声。很轻,很温柔。
把小匕首藏进袖里,她起身,朝着前面走去。
院内院外戒备森严,死士重重,能进来的,必定是被搜过身、严密看守的人。
门外的人会是谁?
她打开,一张面容俊秀的脸出现眼前。墨瞳幽深,携一缕清笑,是个秀美男子,却看得她心里怪异。
男子袈/裟披肩,干净如玉的手里端了个铜盒,盒子旧迹斑驳,却不脏。“你是长公主的宫人吧。”他笑得温和,半边容貌被斗笠所遮,猜不透神情,“这是住持派贫僧送来的,姑娘收下就好。”
“里头是什么东西?”
“是夕雾花,供长公主赏的。”
沈淑昭警惕起来:“我不能代收来历不明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