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淑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姐姐安心养病,妹妹不会忘了姐姐待妹妹的真挚。姐姐往后为妃,衣食住行都将大变,一些不中用的宫人,就可统统不要了。你的用药膳食切忌看准人,让从府里带来的人做吧,对了……你那贴身婢子也受了惊,她现在还在伺候你吗?”
“不了。”良嫔病弱回道,“她在南厢房那边养病,和妾一样,着了惊吓怕是半会儿好不了了。”
“她病了,谁来为你监督膳食?”
“妹妹有所不知,妾其实在研药上略知一二,一蛊汤是掺了好药还是怀药,妾靠鼻子皆可全知,所以这方面妹妹无需担心。”
“还有如此神奇之事?”沈淑昭似发现了宝。
“阿母家族是世医,在家府时妾自小闻着药香长大,渐渐的,嗅感也就比寻常人敏锐多了。”
“这样甚好。你们主仆二人好生歇息,妾稍候还得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先行告辞了。”沈淑昭作揖道别后,然后笑着离去。她知道良嫔已经彻底对自己倒戈了,长姐那边无论如何都探不出任何关于她的情报了。
十次善意相待,远不如一次雪中送炭重要。
此刻,因为皇上饶恕熙妃之事,让长乐宫现在“热闹”非凡,但是这“热闹”,都是偷着在暗中进行的。
在永寿殿内,小紫藤木桌上堆叠满了裱有厚框的黄宣纸,这些都卫朝贵族常用的纸之一,草民是用不上的,纸两面均匀涂蜡,光泽莹润,制作耗时不少,彰显出用者不同非凡的身份。其中纸上书的隶字密密麻麻,工整规章,所有的内容都是上奏皇帝处理熙妃有失偏颇,望太后明察的事。
太后随手挑选一本奏折,放在了沈淑昭的面前,“朝中大臣异声颇多,然他们只敢私下对哀家诉说,不敢明面向皇上说起,以至于皇上上朝时无人敢言,这次他大概真要一意孤行了。”
沈淑昭看着满满的折子,有些恍神,“昨夜宫里才出的事,朝堂怎么这么快就知晓了?”
对面的太后神秘一笑,不慌不忙道:“皇上出了这等昏君大事,朝臣怎会不知晓?他们需要明白,自己的君主究竟是智者,还是蠢人。倘若是后者,他们就该要调整行事方式,以来应对了。”
虽说是这样说,但沈淑昭心底明白,其中恐怕少不了太后散播的助力,否则深宫六院的这档事——当朝权势世家的女儿暗杀毫无出身背景的小嫔妃,京城大臣们应当不会对此太感兴趣。
“妾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原谅了熙妃,是妾低估了皇上对熙妃的感情……妾,妾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了。”沈淑昭说着说着,竟有些掉眼泪。
太后知良嫔人是她救的,熙妃也是因她定的罪,做了那么多铲除徐府势力的事,本该是太后的大功臣才对,没想到皇上为私不公,将所有都化为乌有,沈淑昭害怕自己失宠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别担忧,”太后道,“皇上疼爱你有目共睹,熙妃那时应是说了念旧情的话,才让皇上顾及起了二人的情分,不过你如今早点看开也好,对皇上来说,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你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其实,身边任何妃嫔的结局,都可能是你的归宿。好孩子,你过来。”
沈淑昭乖顺过去,太后搂住她的头,怜悯道:“你在此事出的力哀家都看在眼里,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现在哀家需要你帮一个忙,你还记得之前为你长姐入宫造势时收买的严寒山与甄尚泽吗?”
话一出,沈淑昭便深谙她要让自己做些什么了。
“你去告诉他们,哀家现在需要他们。”
“可是妾已为妃嫔不能出宫了。”
“这是出宫的牙牌,你同从前一样,伪装成宫女便行了。高德忠会带着你出去的。”
“是,妾身稍作准备,下午就过去。”
“真是好孩子。”太后笑眯眯,“这样好的孩子,气质淑正,孝顺聪颖,哀家都舍不得只让你做嫔了。”
“太后想将妾身晋为妃吗?”沈淑昭露出期盼。
太后摇摇头。
“贵妃?”她问。
“是皇后。”
沈淑昭听后立刻惶恐不已,她起身伏地劝道:“太后千万不可!即使要为皇后,那也应该是嫡长女出身的长姐才对!”
“怎么,你不愿吗?”
“妾并非不愿……只是嫡庶有别,妾怕长姐会多想……”
“你做的事比她多得多,纵使沈府不同意,哀家保你,有何不可?”
“太后……您待妾身真好,胜似嫡母,妾真不知该如何相报。”
“淑昭,你只需好好听哀家下的令就行了。”
“是,妾身一定办到。”
“去吧。”太后缓缓扶她起来,沈淑昭向太后道别,在太后和蔼的注视中,她躬身后退出了永寿殿。才走出去,就看见高德忠在外面等着她,原来太后事先都安排好了。“娘娘,”高德忠谦逊对她道,“老奴奉命送娘娘出宫,现在护送娘娘回白露宫换衣裳。”
“高中贵人今晨应该很忙吧,平日奏折都由你经手转呈至永寿殿,想必来回跑了不少趟。”
“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德忠对沈淑昭的奉承无动于衷,他的脸依旧皮笑肉不笑,清瘦得见骨,“娘娘竟替老奴担忧,老奴受宠若惊。”
她看了看宏伟万岁殿的方向,“皇上犯了昏君的错,朝臣是该心急,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把皇上从歧途里拉回来罢了。熙妃必将失去人心,而沈家则会永远笑下去。”
“娘娘说得对,有太后在,皇上即便昏君,也不成问题。”高德忠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沈淑昭却听得心里寒颤,她表面冷静地嗯了声,就跟随他回宫了。可是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已经足以毁灭一个人,一个家族了。
纵使昏君,也不成问题。
那是因为……
掌权的,并非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