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雾蒙蒙时,远天吹来一阵细雨落于莲池上面,涟漪轻泛,水雾胧漫,鲤鱼在池间争相游动,浮穗在一旁微微摇动,西厢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沈淑昭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边,于灰云下撑起了一把素色的伞。
伞被风吹得晃动不已,周围满地的落叶也随之飘起,在积潭上打着旋转儿,一切都表明了昨夜大风以后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整片天地都是湿漉漉的,昏暗无比。
沈淑昭长呵出了冷气,她搓了搓握着伞柄的手,心里期待着一个即将到来的人。
今天是她与卫央需前去甘泉宫的日子,以往除了去甄氏山庄那一次,其他的时间都难得与卫央单独出来一次,所以还有点满怀期待。
“小主,你可要小心……”身后传来王献低沉的声音——自从她被皇上当中册封以后,众人全都对她的称呼改了口,只是册旨没有下来,所以也只能用“小主”来带代称。
沈淑昭看了看甘泉宫的方向,回道:“无妨。”
远方的甘泉宫笼罩在九重墨云下,阴气缭绕,山顶随处飘移的云雾让它时隐时现,带了几分诡秘色彩,与之前景色优美冬暖夏凉的印象截然不同,这座宫殿仿佛已经被下了一道诅咒。而且在多数人心中,昨夜的那场妖风大雨与甘泉宫有很大的干系,肯定是巫祝与妖女相互对峙而导致的。
她来了吗?沈淑昭这样想着,同时她朝阶下走去,湿气顿时从脚底袭来,屋檐滴雨在素雅的伞面发出清脆声响。走了没几步,她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院落的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立在遮雨的长廊尽头,背对着她,且一直在仰望着对面甘泉宫的方向。雨丝纷纷,青植垂头。那人烟罗绮云裙上的白长绸不断被风轻轻托起来,拉长,波柔,像她的背影一样独立遗世,像她的性子一样漠然自由。
沈淑昭缓步走向她,然后将伞悄悄地一点点从身后伸至她的头顶,恰好就在此时,面前的人开口说话道:“你来了。”
听到后她也莞尔一笑,她知道以卫央的武力是知道自己走过来的。
她仔细打量着她,随后很快注意到了卫央腰间被层层纱裙掩下的剑鞘,自从在宫里安分待了一个多月,她很少看见卫央随身佩戴这把剑,于是好奇问道:“你佩剑作甚?”
“以防不测。”
“会有什么不测?不过是钦天监的装神弄鬼罢了。”
“是没错。”卫央淡淡说,“但是,它可以保护你。”
沈淑昭偷偷脸红,“可你要是遇见往日一危险就冲上前,我即使被保护了也不会放下心来。”
卫央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平静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走吧。”
说完后,她就转身走向雨中。
还沉浸在被她摸头中的沈淑昭顿时慌了神,“哎!你等等——”她蹭蹭蹭地小碎步跟过来,把伞移到卫央的头顶上,有了一丝嗔怪:“怎么不打伞就直接走了?”
也许是听她这么说了以后,卫央才回想起来打伞这件事,“噢。”
“雨虽然不大,但也会受凉的。”
卫央无奈道:“我在北边塞跟随大将军的那几年,只下过屈指可数的雨,即使是在雨中身为一军将领也从不会撑伞,所以方才是我忘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沈淑昭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向挽着她的手方向大胆靠了过去,两个人贴紧依偎着,慢步在无人长径的绵绵细雨中。
从山庄二人越过亲密关系回来以后,她不是被太后因为江府的事半困于清莲阁中,就是奔波于皇上与太后之间,这般独处时刻实在是太难得了。
所以她倍加珍惜此时的每分每秒。
忽而,卫央的声音自她的耳畔响起——
“把伞给我吧。”
紧接着,卫央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从她手中拿走了伞柄,撑在了二人的正中间。沈淑昭依在她身上,一抹笑意漾至唇边。
她挽紧了她,就像在京城街边散步的一对爱意缱绻的情人。
望着卫央腰佩的剑,沈淑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是她们第一次相遇时发生的事。
“对了……”
“嗯?”
“那日我们初遇北苑时,里面究竟是什么发生了?”
“……”
沈淑昭见她陷入短暂沉默,又笑道:“若真有不能说的,也不必现在对我说。”
“不,是可以的。”
“那是?”她十分好奇。
卫央的脚步放得缓慢,神情也变得柔和得多,“也不是甚大不了的事,我一路追寻着树林上的一个黑影而来,也许是朝中和太后敌对大臣府的暗卫。”
“竟还有这等事?我原以为宫中管得很森严。”
“你也不必太在意。我自小在宫中长大,统共遇见过三次这类的事,索性那以后就再没出现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