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倒是让沈淑昭微微抬眉,这个三妹倒是稍微学聪明了?
而对面的沈孝昭依旧不甘心,继续说道:“你不争,还去帮她,就这样让大夫人如愿以偿了吗?”
她走过来,双眸对上沈淑昭平静的视线,一字一句问道:“你忘了她在府里安插人手,无时无刻对我们了如指掌,算计我们的日子?那日窃玉一事,正因为大夫人安排的那些人,你差一点都不能入宫了!你忘了?”
“我没忘。”沈淑昭说。
“你我同为庶出,大夫人对你做过的事,一件也没少在我身上做过,只是先前我比你早机灵,能装傻躲过就躲,还对她讨好卖乖,并非像你这般始终冷冷淡淡,我多年来的隐忍只是为了换取入宫的这一次机会!你竟然就这么甘心去帮沈庄昭!”
沈淑昭无言地看着她,她怎会知道,现在自己推沈庄昭一把,就是在帮自己一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淑昭看了一眼窗外,平淡地说:“三妹,你怎能对长姐充满怨言,她可是我们的长姐。今日之事我就当作没有听到,你快些回去吧。”
沈孝昭更是无语地看着她:“我曾以为你如此隐忍,是大有计谋,没有想到你只是一昧想讨好长姐和太后罢了,我对你失望之极。”
说完,她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沈淑昭连连冷笑,差一点自己就因为她的污蔑窃玉一事入不了宫,现在反过来找她想要结盟,实在可笑,她真当自己以为那全是大夫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放下那本书,她决心起身熄灯。
黑暗之中,她察觉到窗外的动静,也不再多留意,径直走向了床榻。
现在再有任何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所谓,她本身只是一个庶女,任人鱼肉,她现在只能无限地靠近权利的正中心,而做不到真正的拥有权利,待到那一天,她重新坐回风光无限的位置,不再是一个生病都请不来亲爹来探看的小庶女,不再是一个被家族舍弃的联姻工具!
过了一会儿,沈淑昭猜想那暗中观察她的人是看她熄灯就离去了吧,她一人静静地坐了许久,最后又想起了卫央。
她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该是就寝了吧?
沈淑昭摸着床沿,心绪不定,月光洒落一地,不仅没有柔和了她的模样,还更添了几分些许苍白的淡愁。
这样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实在不是一件合理的事。
可是……若是感觉真的袭上心头,才令人无法抗拒吧。
她起身下了床,缓缓走到门边,轻轻地推了推小窗棂,守夜的王献背靠着柱子,在昏暗的烛灯下,他眼皮有一阵没一阵地合着。沈淑昭抬头看到一轮月,内心倍感舒心。
也许卫央也会在夜里,这样看着上方,沈淑昭这样想着。
正准备推回小窗时,她看到从东厢房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过,心下立刻警觉起来,那人身影极快,熟练地找到了小径,嗖的一下便没了踪影。
她觉得身心都开始沸腾起来了,好,真好,有人竟都算计到这里来了!沈淑昭思索了片刻,尽量减小声音地合上了小窗,她知道明日去面见太后,又该是一个充满谋略的日子。
无止境的后宫争斗。
她永远都逃不掉。
而在皇城另一方的椒房殿内,皇后萧梦茹坐在凤椅上,身着明黄色的华贵服装,丹凤眼上扬,细眉微挑,手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仔细地听着面前的暗卫一点一滴地汇报着沈府三姐妹的情况。
听完之后,她扬了扬纤长的手指,暗卫很快就退了下去。
皇后托着腮,略做一番沉思。
她身旁的大宫女说道:“太后真够厉害,她们入宫几日不到,就偶遇到了皇上。谁不知道皇上近日来政务繁忙,连其他妃嫔都难得见一面,实在是算计得步步精细,娘娘您一定要给她们颜色看。”
另一个宫女道:“娘娘,萧府传来的信件已经表示准备妥当,您要不要看看?”
呈递上来的红印信,皇后略微瞟了几眼,看完之后,她双指夹住轻轻移往烛火上,那封信转眼之间被火舌吞没,燃成灰烬。
皇后侧脸的神情看起来如此莫测,其他人都低下头不敢多揣摩什么,但信里的内容大概是说已经做好了吧,接着忽的听她轻声笑了笑。
“沈庄昭……”她喃喃着这个名字,“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好皮相傀儡罢了,本宫当了这么多年皇后,还怕她一个太后侄女不成?”
之前说话的那个宫女点点头,道:“奴婢还听说最近太后用人比较多的是沈二小姐,顾美人她们就是被她说服过去的,此人也是不得不防。”
另一个接到:“对,奴婢也打听了,太后身边的新晋红人就是她。”
皇后的手指平静地搓了搓灰烬,望着残渣的她双目冷酷无情,道:“一个智谋,一个美貌,沈府真是会送女儿入宫。意月,听说皇上今日在御花园称赞了沈庄昭的容貌,是吗?”
被问到的宫女嗯了一声,然后低头。
“能让皇上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一个不逊于长公主的美人吧。”皇后说,“那么本宫倒想提早见一见这个绝世美人了。”
沈庄昭。
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的心上。
嫡女,出色,端庄,且出身为太后家族,这样的女人,她萧梦茹是绝对不会放她进宫的!
即将入深夜,皇后挥退了所有人,一人躺在明黄的床帏上,深夜时分,她呆呆地望着上方的绸顶,伸手抚过一旁空荡荡的位置。
皇上……
沈淑昭……
她想着这个名字,最后闭上了双目,也不知是疲惫想逃避,还是真的困睡过去。
明天,对于她来说,又是一个全新的战场。
第二日对于沈淑昭来说,依旧是如往常一样,去永寿殿陪太后。
但是今天却稍有些不对劲,她来到永寿殿内,一切都安静得很。她走至正殿内,却发现像以前一样坐在上首的太后并没有出现,沈淑昭疑惑万分,按理她来已是众妃晨省之后,太后早就应该起了。
随后听到有人在讲话,她慢慢靠近那里,声音传出的地方,正是太后喜欢面见大臣的偏殿,而在门外则守着女御长和高德忠。
沈淑昭记得前世她也被太后允许进去过几次,太后在里面召见大臣时,中间会有一排黄色的玉帘分隔开来,听着那些大臣恭敬地向她禀告,
干涉政事。
这是一个女人权利最极致的体现。
沈淑昭也不再走过去,只停在了原地,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里面,一个身着一品朝服的中年官员,正跪拜着头,向着太后表明要告辞归乡的决意。
太后的表情隐藏于帘后,让人无法看清。
只听得对面的人说:“臣年老力衰,身子已经大不如往前了,恐怕不能再助力太后,所以老臣决定辞掉官职回乡养身,这些年来承蒙得到太后提携,微臣不胜感激。”
太后笑了笑:“不知李丞相司直(*官职)是为了自己辞官,还是为了别人?”
那个大臣镇定回道:“陛下,臣身体得了寒症并非一日两日,时日已不多,臣只想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那一声久违的陛下,放佛让她又回到了数年前,她那最权利鼎盛的日子。
但是看着坚定的他,太后只得说道:“既然时日非久,那就好生休养着吧,你跟在哀家身边的时日虽然不长不短,但心意可见。”
“多谢太后,”大臣拱手,“臣昨夜就已经向皇上递了呈子,过几日就回去了,今天前来特此向太后告别,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这些年来对臣的庇护。”
说完以后,太后也不久留,交代他一些事情之后,就让他退下回到府内好好收拾行装去了。
在外面,看到大臣出来,沈淑昭打起了万分的精神,当那个男人慢慢地走近时,她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前世里经常受到太后提携的宠臣,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个人脸生得很,看来此人日后并没有身处在权利斗争之中。
那人走后不久,太后被扶着走了出来,沈淑昭连忙上前去请安。
太后罢罢手,坐回了座上,沈淑昭小心在一旁陪坐着,帮着太后揉着头穴,她甚少见过太后如此的愁云满面。
“太后,您有何不适?”她谨慎地问。
太后言:“今日李司直辞官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沈淑昭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丞相司直是姓吕,看来这个应该是上一任职官了。
据她的一些了解,前个司直出身贫寒,得过太后的提拔,但与太后的相处时间也是最短的,所以算不上什么信任的心腹。
所以她道:“民女疑惑,李司直正当壮志之年,仕途才刚刚展开,怎会放着京城内好好的官员府不住,而想要回乡呢?”
太后闻言,抬眼看着沈淑昭:“官员府再好,也不是他长久的家,更何况在那里住着,就如同在天子眼皮底下生活,哪里过得自在。”
“太后说的也是,”沈淑昭说,“但民女听说整个京城最好的那些宅邸,早就被好些官员买了下来,不知李司直是不是之前就已经定好了别居,若是如此,他收拾返乡的时候,可能就要多忙上一阵子了。”
太后微微阖了阖双眼,问道:“若他没有呢?”
“民女只是猜测,即便没有,李司直也还有别的事情可以查……不是吗?”沈淑昭回。
“哀家也是久闻外官随意置办宅邸一事,不过大多都比较隐蔽,哀家也知道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淑昭恭敬道:“所以太后在此先发制人才更能显现出您的皇威,若一个提携过的臣子,都能随意临阵倒戈,这实在有损太后的颜面。若李司直辞官时一身清白,那身正不怕影子斜,查过去也无妨。”
说完,她想起来这个月马上就要到太后的生辰宴,让沈庄昭当妃一事迫在眉睫,不由得补充一句道:“已经快临近生辰宴,选妃一事还尚未定下来,萧家近日肯定会有动作,太后还是提防比较好。”
太后笑道:“辞官并不算什么,以后会引出什么,才是重要的。不过既然有人能动哀家的人,哀家自然也能动他的人。”
听此,沈淑昭认真说:“民女近日所知萧皇后最近很少出来走动,看起来是有意避让什么。”
一旁女御长为太后呈上大红袍茶,太后端起抿了一口,平淡说:“她该是要避开风头的。”
片刻后,太后放下茶杯,无意问沈淑昭道:“你觉得江家长子如何?”
听到卫央前世夫婿的名字,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太后觉得如何?”
“哀家见过他,此人一表人才,年纪也正好和坤仪相仿,”太后道,“半个月后的生辰宴上,哀家会让他和坤仪好好见上一面。”
沈淑昭觉得自己的面上黯然了几分,可是却谁也不知她为何会如此。
该来的,总会是来。
她心里明白。
“你平日和她走如此近,也多和她谈及这些事。”
太后对着她吩咐道。
沈淑昭还能再说什么?她应声称是,不再多言。
看着她这个样子,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为庄昭和卫央所做的一切,哀家都看在眼里。你先退下吧,哀家有事再传唤你。”
临走之际,她再拍拍沈淑昭的手:“卫央的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