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气,他抬手抚着她乱了的细发,又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
其实他并不会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的话,自己也觉得毫无意义。
不过也许是累了,她到底不哭了,只趴在他怀里,偶尔发出一声抽噎。
萧胜天抱着她,轻轻地顺着她的发,低声说:“其实也没什么,这不是都过去了。”
言语很无力,喉头滞涩,可他还是想努力说点什么。
“你看那些读博士的,运气不好的,读完博士也都三十出头了,比你小不了几岁。虽然不像刚上学的那么年轻了,但你打扮打扮,我看着顶多三十岁。”
“读四年出来,你比别人年纪大一些,可你有多年教学经验,到时候我办一个教育培训机构,刚出校门的小年轻,那些家长都未必认,你这种,好好干,很快就成名师了,这都是你的优势。”
“其实我把你的画给认识的几位画家看了,人家都觉得挺有才气,你看,虽然耽误了一些年,但是生活阅历会让你更珍惜以后的机会。”
他说了半响,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毕竟安慰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
说到最后,他发现她没音了。
他抚着她头发的手停了:“你……没事吧?”
顾清溪却在这个时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这样的顾清溪,两眼红得像兔子,眼睫毛根根分明地粘着湿润,明明年纪并不小了,但那神韵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纯。
“你怎么不继续安慰我了?”她望着他。
“我——”萧胜天黑眸泛起无奈:“我怕你听了烦。”
“可我就是想听。”顾清溪低声说。
声音低低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些撒娇的意味,这让萧胜天竟不自在起来。
他轻咳了声,望着她,哑声道:“你不觉得烦,那我继续说吧,说到你高兴为止”
他在哄着她,只是语音略有些僵硬,他显然并不习惯这样。
顾清溪便抿唇笑了下,有些疲倦的笑,很浅淡。
萧胜天微怔,就那么低头定定地看着她,喉结滚动间,他沉声道:“你——”
顾清溪当然知道,这个男人在看自己,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毫无保留,专注热烈怜惜。
如果是年轻时候,她会觉得他太孟浪,但是经历了岁月沉淀的男人,在那保守的克制后迸发出的热情,便让人格外心动。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竟下意识有些慌,毕竟太快了,她觉得还是需要慢一些,再多一些了解,况且今天自己哭了这一场,总觉得也许换一个时候,当下便低声说:“还是别了,以后再说吧,你不是要带我去查什么吗?那个王支书的事。”
萧胜天没想到她竟然心思转得这么快,话到嘴边,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行,那咱们上车吧。”
于是顾清溪起来,两个人上了车,上了车后,萧胜天转首看向身边的女人,沉声道:“不难过了啊?”
顾清溪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的路。
这条路,二十年前她走过,刮风下雨,坎坷泥泞,背着那发僵发冷的高粱米馒头,饥寒交迫走得艰难,二十年后,早已经修得齐整了,通了车,通畅无阻,一脚油门过去能开出老远。
时代变了,人也变了,曾经辜负她的人坟头杂草成堆,她心里有恨,但恨又能怎么样。
知道这些真相,无非是让她更加确定,自己要卖掉房子,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去拾起那些曾经被丢掉的,去彻底抛弃那个人带给自己的阴影,走向新的生活。
所以她轻声说:“你不是安慰我了吗,我觉得被你安慰到了,有你那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萧胜天神情微顿,车子干脆就没开,望着前方半响,终于哑声道:“清溪。”
他这么一唤,便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胸口那里翻滚,这种情绪几乎翻滚而出,让她想哭。
她咬唇,忍下,眼里却有了潮意。
许多年前,他唤过自己的名字,在那艳阳之下,黑发少年抬起间,水花四溅,他抹了一把脸,笑得黑眸发亮,他望着自己,大声喊清溪。
人这一生,会在不同的时候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如今落在她面前,成为她最无助时的安慰,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萧胜天却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来,再次握住了她的。
他依然看着前面的路,沉声道:“清溪,如果你没想好,就不要轻易说,你随便说一句,给我点希望,我就会当真,当真了,我就不允许你反悔,你知道吗?”
这话说完后,车里变得安静起来。
那么好的隔音玻璃,让外面一切噪杂的声音全都隔绝在外,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隐约的心跳声。
仿佛在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萧胜天听到顾清溪说。
“我也没说要反悔啊……”
声音低低的,不过却那么真切地传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