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堪堪避过一险的薛家,只说贾母仙逝贾府被抄,那贾宝玉此时被拘在狱神庙,一同被拘的另有七八个小辈儿的,宝玉自黛玉出府后便疯疯癫癫的,被拘之后也不似旁人提心吊胆,时而长吁短叹,时而自言自语汇,时而抚掌大笑,众人见了,只当他受此大变性情大移,偏贾环这人,自被囚进来,反过来勾结几个同族子弟处处挤压宝玉,幸而有贾兰时时帮衬着。
这一日吃中饭,牢头提了一篮发馊的窝头来,这些出身富贵的公子们何曾吃过窝头,进来的头几日还嫌弃,饿了两三日后连窝头也抢着吃了,此时宝玉又发痴了,人都去抢窝头,他一人怔怔的坐在角落,贾兰抢了几个窝头捧到宝玉跟前说道:“宝叔,你吃点子罢,虽说难得下咽,到底能饱肚子。”
宝玉摇摇头,说道:“你吃罢,我不饿。”贾兰便吃了两个,又将下剩的藏了起来,至这时才见宝玉悬在身上的通灵宝玉不见了,他连忙问道:“宝叔,你的玉呢,早上还见你戴着呢?”
宝玉反问:“甚么玉?”贾兰说道:“便是你那块自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啊,来时你不是藏在衣裳里头么?你可别弄丢了,那是你的命根子呢!宝玉怔了一会子,冷笑两声说道:“丢了好,丢了好!没了那玉,若不是那玉,林妹妹怎会跟生分。”
贾兰见问不出来,在宝玉身上找了一回,果然不见那块宝玉,于是便又去问贾环等人,反倒被贾环好一阵奚落。
只说贾家遭难,那林黛玉尚且不知情,她自搬出荣府后,便独居永宁胡同一间二进的宅子,又病了十几日,到如今身子还未痊愈,跟来服侍的除了紫娟另有原先姑苏带来的奶嬷嬷跟莺儿,另有一个五六十岁的门子,原是贾政身边的一个老人,一辈子也不曾成过家,府里都唤他贵叔,出府时贾政他好生照看宝玉,贾政又将紫娟与贵叔的卖身契给了林黛玉,黛玉转身便将卖身契还给他俩,也幸亏如此这两人才免于被囚的下场。
这贵叔是个忠心的,原先跟着贾政时便一心服侍他,此时听说贾家被抄之后,每日必要出门打探消息,然而贾家落败,哪里还敢有人援手相助,这日,黛玉服药后睡下,紫娟听说贵叔家来了,便喊了雪雁守在屋里,去寻贵叔问话。
那贵叔此时正等在外院,紫娟见了他,急忙问道:“贵叔,可打听到老爷他们押在何处?”贵叔说道:“大老爷跟东府的珍大爷不知押在何处,二老爷并府里领了差事的爷们押在东城,宝二爷跟几个小哥儿关在狱神庙。”
紫娟一听,眼里流下泪来,她心道宝二爷自出生以来,何曾吃过如此苦头,若是屋里那一位知道了,不定又要哭成甚么样儿,紫娟擦了擦泪,又问:“你往咱们府里去过了没有?”贵叔摇了摇头,说道:“我回来时悄悄往府里去看了看,那府大门都守了人,我又打算绕到偏门去看看,那偏门也都落了锁。”
紫娟听后,便又问贵叔:“薛姨太太是咱们二太太的亲妹妹,你可有找找他家?”贵叔顿脚说道:“紫娟姑娘,这何曾需要你吩咐,我这几日往薛家去了无数次,他家门子直推家主不在京里,想来也是不原伸手相助的。”紫娟听后,便恨恨的说道:“这还是嫡亲的妹妹呢!”说罢,又问:“北静王先时跟宝二爷最好,可有没有去他府上问问。”贵叔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北静王府上的门子一听提起咱们家,直拿着扫帚赶人呢!”
紫娟一脸黯然,如今府里遭难却无人相助,那府里此时也不知乱成甚么样了,当日林黛玉被送出时,她还心中怨恨府里做事太绝,如今出来了倒避过一劫,紫娟怔了半晌,方回神对贵叔说道:“贵叔,这几日只怕你还需出门多打听些消息,只怕这几日吃喝都不大好,便是能送些东西进去给他们也是好的。”贵叔连连点头,答应道:“别的地方倒罢,都有带了兵器的军官守着,想来轻易进不去,独独这狱神庙我瞧着只有四五个老兵守着,看守的并不严,想来押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若是能使些银子,只怕能进去看看几位爷。”
紫娟听后便嘱咐贵叔往狱神庙去看看,紫娟跟贵叔说了一会子话,又唯恐黛玉醒后找人,便匆匆回了内院,此时雪雁正在窗下描鞋样儿,见紫娟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喊道:“紫娟姐姐回来了。”紫娟点头,问雪雁:“姑娘醒了没有?”雪雁回道:“我中间去看了一次,还睡着呢。”雪雁见紫娟脸色不好,便知贾府处境大约不好,她虽说不是贾府的家生子,却自小搬来府里,因此自听说府里被抄之后,雪雁亦跟着担忧不已,她朝里面看了看,便压低声音问道:“府里如今是个甚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