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谦自听说王子腾死于赴京叙职的路上之后,便带了妻儿搬到京效的庄上去住,果然不过十几日外边听说贾府坏了事,再加上几月前已被抄了家的史府,如今威威赦赦的金陵四大家族只剩下了薛家了。
那王氏却在贾王两家落败后便病倒了,宝钗见她不是身子害病,原是心思忧虑才不思饮食,于是每日与她说话逗笑,这日,宝钗又到了上房给王氏请安,王氏正披了一件夹衣,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靠在榻上看她的丫鬟如意绣鞋样儿,王氏见宝钗进来了,微笑着说道:“这么不早不晚的,从哪里过来的?”
薛宝钗笑了笑,说道;“我去书房瞧了爹爹过来的,爹爹正在看书,嫌我闹他,打发我过来陪妈妈说话。”王氏听宝钗提起薛谦,脸色沉了下来,宝钗自然知道王氏的心思,她朝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便说出去沏茶来,宝钗走过去,握住王氏的手说道:“妈已经好几日不跟爹爹讲话了,爹爹可怜见儿的,每日睡在书房,那书房又不比京里的宅子,夜里睡觉有些冷的,再这样下去冻病了可怎么好?”
王氏神色一动,却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底下服侍的人都是不经心的,瞧着你爹爹夜里冷,怎的不点上熏笼?”宝钗笑着回道说:“咱们来的急,一应的东西不曾准备齐全,爹爹又不叫点火盆,说是怕熏坏了他悬在书房里的那幅重屏会棋图。”
王氏听了便气道:“是人值钱还是画儿值钱?”宝钗笑眯眯的看着王氏不语,王氏被宝钗看的一脸不自在,嗔道:“你这丫头看着我做甚么?”宝钗搂着王氏,轻声说道:“是不是?妈妈心里这么明明惦记爹爹,又何必跟他置气,舅舅和姨母家,原是没有法子的事,并非咱们不施援手,只是咱们勉强自保已是大幸。”
王氏心中长叹一口气,她何曾不知道家中的苦衷,虽说她也被母族伤透了心,只是若不能搭救原也罢了,然而她却得知是自家夫君一本折子参了母族,那贾王两家本身顽疾难治,只是如此落井下石,她心中终究是有些疙瘩。
宝钗见王氏不语,又劝道:“妈妈跟爹爹夫妻十几年,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为人么?上回急急忙忙的送走蝌弟跟蟪哥儿为的甚么?素日亲戚间有事来求的,但凡能帮上忙,爹爹没有不救的,只是这回的事关系重大,我虽无见识,却也知道不是咱家能插手的,爹爹不管做了何,总归是为了这个家好,就当女儿求求妈妈,千万不要再跟他置气了,瞧着你不理他,我一旁也为爹爹抱屈呢!”
王氏心中分明是已有些松动,只是一时却找不到台阶下,宝钗见王氏仍旧不说话,于是眼珠转了转,抿嘴对王氏又说道:“女儿说句话你别恼我,妈妈一向是最体贴爹爹的,怎的这回就不明白爹爹的心意呢?只怕妈妈再不理爹爹,爹爹该冷了心了,这几日我可看到了,林姨娘成日家穿的花枝招展往爹爹跟前凑,若是日后养出了个小弟弟,妈妈到时可别后悔。”
王氏一听宝钗的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心里气闷了半日,却不好无端对女儿发作,于是只得瞪了宝钗一眼,说道:“你这丫头越发胆子大了,这话也是你女儿家的说的,叫别人听到了可怎么说呢你!”宝钗笑嘻嘻的说道:“正是因没有外人,女儿才跟妈妈说这些体已话的,妈妈每日闷在屋里,我再不替妈妈看着可怎生是好?”
王氏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女儿,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她如珍似宝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仔细算算日子,娘们儿能守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王氏的眼圈儿微微发红,她摸着宝钗的头说道:“横竖你已许了人家,妈妈便教教你,日后你成了家,眼睛千万要睁大些,瞧着那些狐媚惑主的万万不能放进来,有她们一日,家里便一日不得安宁。”
宝钗心里顿了一下,暗暗说道,我是不能容忍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只是这是个男权时期,顾耘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只娶自己一人只怕不现实,宝钗心里忍不住有些低落,王氏还不知宝钗心中所想,只惦记着家进而的姨娘要勾引薛谦,宝钗见王氏面上带着恼色的,便回过神来,对王氏说道:“要不女儿去请了爹爹过来?”王氏思索了半晌,说道:“好是好,只是寻个甚么由头呢?”
薛宝钗笑着说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只怕妈妈不肯!”王氏追问:“是甚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宝钗便道:“那日来时,我见庄子不远处有好大一片柿子林,如今只剩下红通通的柿子挂在枝头,看着倒有几分野趣,不如趁着这几日日头尚且暖和,咱们邀了爹爹去赏顽,待再过些日子天冷了,想出去顽也不方便呢!”
王氏听后便指着宝钗笑骂一句说道:“我算是瞧出来了,分明是你这丫头嫌庄子里无人陪你顽,才想出这法子来的,你倒都推到我跟你爹爹身了,你不想想,你已是许了人家的姑娘,叫外人瞧见了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