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薛蟠夫妇两人新婚之期,正是蜜里调油,不想近日宫里薨了一位老太妃,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有爵人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薛家暗自庆幸不已,又说荣府原先因元妃归宁养了十二个小戏子,此时尽散了,有愿出府的贾家还了卖身契,有不愿回家的自分到主子身边服侍。
哪知有御吏上书参了宁府一本,称三等威烈将军枉顾圣意,每日以习射为名聚赌嫖娼,荣府虽无罪却因管教不严亦被参了一本,圣上听了雷霆大怒,当朝痛斥赦,政,珍等人,又夺了贾珍三等威烈将军之职,只命其子贾蓉袭了爵位,便是宫中的元妃娘娘也受牵连,由皇贵妃降为贵妃,贾珍当日归家便称病不出,东西两府闭门谢客,又约束家人不许在外生事。
这日,贾妃身边的小太监过来借银子,待小太监走后王夫人便递了牌子进宫觐见元妃,不一会子,史太君身边的鸳鸯过来了,王夫人听说鸳鸯过来后,心中暗道,才刚递了牌子进宫老太太那边就打发人过来,莫不是有甚么话要交待?心里如是想着立时便换了衣裳跟鸳鸯一道到了贾母正院。
去时只见院子里婆子丫鬟都不见,王夫人见将家人都打发走了,心知必是紧要事才如此郑重,王夫进了内堂,只见老太君正靠在榻上靠目养神,玻璃拿了一只美人拳正在给她捶腿,王夫人近前,低声唤道:“老太太,唤媳妇儿过来是有甚么话要交待么。”
史老太君并未应声,只挥了挥手,鸳鸯连忙端了一个圆凳放在榻前,又和玻璃两人退出内堂,待丫头们走后,史老太君这在坐起身子,又睁眼看着王夫人说:“坐罢。”王夫人低眉顺眼的回道:“老太太跟前儿,媳妇不敢坐。”史太君也不在意,直接说道:“递牌子进宫了?”
王夫人红着眼圈称是,又说:“娘娘平白由皇贵妃降为贵妃,心中定然不自在,那宫里多是一些踩低爬高的,况且惠贵妃平日便与娘娘不和,此时见娘娘失了势,必要趁机百般打压,我进去陪娘娘说会子话。”史老太君厉色对王夫人道:“你好生糊涂!咱们家这几日正在风口浪尖上,你赶在这时进宫见娘娘,还怕不招人话柄么,那惠妃若到圣上与中宫面前挑拨,娘娘岂不越发艰难?”
王夫人怎会不知此时不该进宫?只是宫里元春给她递了个紧要消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王夫人此时面上只管做出一副后悔的模样,史太君冷哼一声:“此时后悔无济于事,横竖牌子已递了出去,你劝娘娘放宽心,不必因一时之事而沮丧,叫娘娘尽管每日到中宫去请安,现在尽管只是贵妃的品阶,也要拿出皇贵妃的派头来,断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王夫人连连称是,史老太君见她唯唯喏喏的样子又不忍太过于苛责她,便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比那边的大太太,性子又老实,我素来是最放心你的,今日做下这等糊涂事想来也是心急娘娘,这几日凤姐儿病着,家里上下全靠你,你也需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王夫人眼里立时流下泪来,史老太君看她可怜见儿的,又安慰了几句,便朝外面喊道:“鸳鸯,你进来。”
鸳鸯在门外应了一声便走了进来,史老太君对她说道:“你去取了那件腊油冻佛手来。”鸳鸯称是,便拿钥匙开了后头的箱子,取出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史老太君说道:“这原是外路的一个老和尚孝敬我的,是件稀罕玩意儿,你带到宫中留着给娘娘把玩罢。”王夫人忙站起来说:“这件东西原是老太太心爱之物,娘娘又素来最是孝顺,若是知道了哪里肯收。”
史老太君摇摇头说道:“这只管叫娘娘收着,她必定理会我的意思。”听老太君如此讲,王夫人便不再坚持,收了匣子又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回去等着听宫里的信儿。
午后宫里的夏太监来送信,请王夫人明日卯时入宫,王夫人包了一封厚厚的赏钱给夏太监,夏太监欢天喜地的去了,次日寅时王夫人便起了,盥洗完后穿了诰命服,坐了一乘四人轿往宫里去了。
本朝皇宫按经纬分三殿,每日卯时圣上与诸臣在太元殿早朝,罢朝后圣上于保元殿处理国事,保元殿正后方便是华元殿,平日圣上起居便在华元殿,华元殿之后是后妃所居之处,坤宁宫离华元殿最近,是后宫第一奢华之处,由中宫娘娘所居,以中宫为中心,又分三宫六院,元妃居于凤藻宫,宫内亦是富丽堂皇,原是先帝宠妃所居宫殿,只可惜离华元殿甚远,素日要去中宫请安也要走半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