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李氏看到小宝钗三四岁的人儿,安安静静的靠在榻上,手边拿了一个金制的九连环正在解,便笑问道:“好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在屋里顽呢,他们外间正在赶围棋子儿顽呢,姑娘何不去凑个热闹呢。”小宝钗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不想去,屋里比外间儿暖和一些。”
李氏将宝钗抱在怀内,又爱抚着问她想吃甚么零嘴儿,小宝钗只摇头不要,一同进来的星云看着宝钗对李妈妈和星雨说:“不知是不是上回落水惊着了,我瞧姑娘好似性子大变,连话也懒得多说呢。”
李嬷嬷原先在二门当差,因刚生了儿子奶水足,王氏见她生得干净,这才将她调到身边服侍,她哪里知道先时宝钗是个甚么性子,听了丫头的话便问道:“不知姑娘怎的性子大变?”
星云说:“先时姑娘极爱说笑,自病好后,便是有时见了老爷太太也不肯多话一句话,李氏听后便道:“如此说来,等会子到了太太院里去,少不得要回了太太才是呢。”
小宝钗一听她俩所说顿时有些心虚,她原本便不是宝钗,为免无意露出马脚,平日里自然不敢乱说话,再者她心想,薛宝钗本来便是红楼梦中是著名的冷人儿,为人最是温柔娴静,怎的婆子丫鬟还说她话少?
宝钗怕薛家疑心,连忙对着李氏说:“并非是我这些时日话少,只是一则我也大了,若还跟先前一样冒冒失失,恐以后要惹人笑话,二则天气越发冷了,穿得太多活动不开,也便懒得动了。”李氏听此果然放了心,笑眯眯的说:“姑娘若无事自然是我们的造化了。”
那李氏见宝钗这样说,显见是放了心的,便自留星云星雨与宝钗说话,自己又到外间去了,只过了一会子才进来说要带宝钗到前边儿太太院里去顽,星雨给宝钗换了一件香色潞紬雁衔芦花样对襟袄儿,白绫竖领,妆花眉子溜金蜂,钉的是五心梅花钮扣儿,因外间还在下雪怕吹了风,星云特意去拿了件的银狐斗篷要给宝钗穿上,李氏看了摇摇头道:“这件银灰色的斗篷虽厚重,只是颜色到底暗了一些,配这袄儿倒不好瞧,去寻一件观音兜来。”
星云又找出一件观音兜来与宝钗穿上,红艳艳的观音兜配上去果然好看的紧,李氏叫了星云留了下来看院子,只带了星雨和几个小丫头便抱着往前面的明禧院里去了。
薛府并不像贾府人口复杂,府里的太太王氏,十六岁时嫁入薛家,上无公婆要伺侯,下无姑嫂要相处,一进门做了薛府的当家奶奶,不过几年间,又添了嫡子嫡女,虽说底下有三个姨娘,到底也没有子嗣,不过是面上的罢,且薛谦为人正派,王氏自是心满意足的。
李氏带宝钗进到王氏所住的明禧院时,外间正有几个媳妇等着回事,只因过了议事的时辰又不敢扰了王氏,见了宝钗纷纷上前问安,李氏也不答话,只管抱了宝钗径直进到套间里。
里间因烧了熏笼倒是暖和得很,星雨与几个小丫头自去找伺候王氏的姑娘们说体已话去了,进了王氏的屋子,只见临窗一张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毯,正面设着沉香色水纬罗的靠背,又摆了两个密褐色挑绣的引枕,两边设一对洋漆描金小几,上头放着多宝瓶,宝钗举目一看,见地下正站着的一个婆子与王氏说话,那王氏正坐在炕上,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端庄秀美,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底下是一尺宽潮云羊皮金沿边挑线紬娇绿缎的裙子,戴了一条貂鼠围脖儿,脚下穿着红鸳凤嘴鞋儿,又看她云鬓上戴了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髻上插了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额上勒的是溜金沿的珠子箍儿,两耳戴着青宝石坠子,颈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上吊着一个白玉镂雕竹节花鸟佩,两腕上戴着一对银烧蓝双龙戏珠珊瑚镯,她手边炕桌上还放着一摞账本,见了宝钗进来忙喜笑颜开的说道:“我的儿,怎么这会子巴巴的又过来了,身上冷不冷呢。”
说着又摸了摸宝钗的小手,见都是暖的,便要宝钗炕上来坐,宝钗先问了王氏的安,乖乖的坐在一旁,王氏见了宝钗,将账本丢到一旁,王氏搂着宝钗,摩挲着她的脸怜爱的说:“我儿自前些时候落水了,眼看着倒是瘦了不少呢,前儿你爹爹寻的奶酪有吃没有?”
奶嬷嬷李氏忙说:“奶酪姑娘每日早起便吃一盅,只是终究因身子有些虚,不敢给她吃太补的东西,每日不过吃些粳米粥,前日嫌粥没滋味儿,想吃卤子,咱们那院里只有玫瑰卤子,调了半碗吃下去才罢。”王氏听了便说道:“姐儿想吃卤子如此不早来告诉我?我这里除了各样卤子,前日有人送了几瓶玫瑰香露与木樨香露,滋味儿比卤子好些。”说着便叫红豆去取了来,拿给李氏着她带回去。
李氏接了香露收好,又对王氏说道:“正是因咱们姑娘,有一桩事还需回太太,想讨个示下呢。”王氏抬头看了宝钗的奶嬷嬷一眼,正要发问,外面有婆子隔着窗子低声喊道:“老爷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