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胡说?”端木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见她一脸单纯的样子,顿觉怜爱。
“说,你刚是不是在等我?”
“才、才没有。”凤倾瑶别过头,不承认,眼神里却有羞涩和隐隐的喜悦浮动。
端木弘自然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拆穿她,揽着她往软榻的方向走。
“以后别站在窗前吹冷风,小心又感染了风寒。”
两人一起坐了下来,端木弘才开口说道:“你们王府守卫挺多的,我都差点被发现了,看来以后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凤倾瑶心里一慌,连忙抓着他的手臂,道:“你惊动他们了吗?”她眼神里满是紧张之色,又急急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万一被父王知道了,他会杀了你的。”
她声音里透着关切和担忧,端木弘笑了,揽着她的腰,凑近她,道:“你在关心我?”
“没。”她立即又别过脸,眼神闪烁分明是在害羞。
端木弘见了,眼神里露出笑意。
“放心,你父王不会杀了他的女婿的。”端木弘语气里笑意隐隐,又似想到什么般,叹了口气。“当初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想着,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连小七都对你赞不绝口。”
凤倾瑶微微讶异,“你认识我哥哥?”
“当然。”端木弘尤其爱她单纯天真的模样,“当初你哥哥去西戎,还在我王府里住了好一段时间呢。”他似想到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凤倾瑶,又笑了笑。
“还真别说,我怎么看你们都不像一对兄妹。你哥哥就一只狡诈的狐狸,你呢,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还有你那个弟弟,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挺多的。我就奇怪了,哎你说,是不是你的智商都被你哥哥弟弟给瓜分了?不然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偏偏又你这样单纯的小白兔姐姐妹妹?”
“你嫌我笨?”
凤倾瑶别的不关心,尤其抓住了这一点,当即就瞪圆了眼睛,大眼睛里升起浓浓怒火。
厄?端木弘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讨好道:“当然不是,我的瑶瑶怎么可能笨呢?瑶瑶是天真纯善,最是美丽可爱。千万别学你那腹黑的哥哥和狐狸弟弟。”他满足的抱着凤倾瑶,道:“瑶瑶,你知道吗?我出身皇室,一生都活在皇权倾轧中努力求存。凡是接近我的人都有目的。哪怕我淡泊名利,他们还是不放心。我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都对我防备忌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就连我王府里那些女人,八成都是他们的人…”
凤倾瑶原本在认认真真的听着,他这人平时看起来坦荡洒脱,却不想,心里竟也这般苍凉,不由得心生恻隐之心。听到最后一句,她身子却突然僵硬了。
端木弘立即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连忙解释。
“那些女人跟我在京中王府的那些姬妾一样,我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以前留着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后来事情太多,我也没心思去处理。你放心,等你嫁给我,我就将她们都赶出去,绝不给你心里添堵。”
还是阿璃说得对,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发现问题就得及时解决,不然有了心结以后可就麻烦了。
凤倾瑶明显放松下来,脸上又有些臊热。好端端的,心里膈应什么?现在又兴奋个什么劲儿?不等别人乱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如今这般作态实在是丢脸得很。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都落在端木弘眼里,也不点破,继续道:“瑶瑶,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要么就是居心不良,要么就是爱慕虚荣目光肤浅城府极深。只有你,单纯善良,心无城府。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
凤倾瑶心里隐隐有些动容。她虽然单纯,但是好歹也是出身皇族。父王母妃以及哥哥从小将她保护得好,没有让她靠近那些个阴谋诡谲,但是并不代表她不懂。她只是不喜欢那些,宁可一辈子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哥哥说得对,做个简单的人最快乐。
她不动,任由端木弘将她抱着。这一刻,她能深刻的体会到他心里的疲惫和苍凉,心中微微泛起了疼痛。她隐隐也知道,从前西戎还未改国号未划分在大昭版图成为大越之时,西戎皇室的那些皇子皇女早就因争那位置死伤过重。若非端木弘淡泊名利不争不夺,只怕也活不到今天。
皇权争夺,向来都那般残忍森凉。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哥哥会说你适合我,我也适合你。”端木弘有些感叹,目光中折射出对那人未卜先知的钦佩。
“他看清我玩世不恭的背后是永远的疲惫和苍凉,也唯有你这般单纯毫无城府的女子才能让我觉得温暖与温馨。他也看出你虽柔弱内心却极为刚执坚毅的性格,又是这般出身富贵。若你嫁了寻常人,要么们不当户不对,再加上你这性子,难免受委屈。也就是我,才能真心待你好。最起码,今天之前,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之后呢?”
凤倾瑶下意识的问出口,而后又立即闭紧了嘴巴,眼神里闪过懊恼。
端木弘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今天之后啊,我当然会对你…”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见她看似不在意实际上手指不停的搅动发丝。嗯,他早就发现了。她紧张或者在意某一件事又装作漠不关心的时候,最爱做的动作就是搅头发。
心里轻笑,不再逗弄她,凑近她,语气暧昧低沉,似这夜的月色魔魅诱惑。
“视如珠宝。”
凤倾瑶不出意外的脸蛋一红,紧紧咬住下唇,心里又羞又喜。
端木弘低笑一声,却不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再也不排斥的靠在她怀里,聆听他的心跳。那是这世上,最为美妙的音乐。
端木弘眼神却渐渐有些深邃,夹杂着几分叹息和怅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放荡不羁,但身在皇族之人,怎么可能会那般坦荡纯粹?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很多年了,连小七都没有说过。只是随着与怀中少女日复一日接近,他越发喜爱她的纯真可爱,特别是那一双仿佛不染世事的清澈双眼,没有任何污垢。
抱着她,会让他觉得心安,幸福。
这是二十余年生命里,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情怀。
这一刻,他感激凤倾玥,送给了他一个此生都不会放手的宝贝。
月白色的纱帐在风中隐隐飘荡,隐约间一对男女相依相偎。女子一头青丝垂下,越发衬得那肌肤如玉如雪。男子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眼神微微低垂。这一幕沉静如水,这一幕绝美如画,任谁也不忍心去打扰。
夜色幕尘,月色已经开始隐入了云层中。
端木弘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她低着头,嗯了一声。
端木弘站起来,见她始终低着头,不由得叹息一声,故意用略带几分幽怨的语气说道:“我都要走了,你也不送送我?”
凤倾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撅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向,用得着我送么?”
端木弘摇摇头,“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
说罢也不期待她的回答,闪身就飘了出去。
凤倾瑶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发红的小脸,转身走向床榻。帐帘一拉,倒下睡了。
端木弘穿梭在王府,小心的躲过守卫和暗卫,慢慢的寻着来路离去,黑夜里却忽然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卫亲王真是好雅兴,大晚上的跑到我姐姐院子里来赏月,这份独特的情趣,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啊。”
端木弘吓了一跳,目光一凛,抬头就见朦胧月色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他负手而立,身边有假山翠树遮挡,斑驳横斜的树干枝叶打在他身上,将那一身月白色华袍衬得越发显眼。以及,还未张开,却精致如画的眉目。
他挑了挑眉,倒是不再惊慌了。
“臭小子,你大晚上的不睡,就为了在这儿堵截本王?”
凤倾宇目光清凉而淡漠,随意的一瞥,似乎已经将他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那目光又轻飘飘一落,又似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那么漫不经心而淡定从容,那般淡漠而又隐隐投射出自负的气质风华,酷似某人。
“应该本世子好奇,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我姐姐的院子作甚?莫非王爷也有那采花之癖?”
端木弘也不把他的讽刺放在心上,反而笑得倜傥风流,手中折扇哗的打开,似乎觉得很热。
“采花嘛,本王本来没那个爱好的。不过如今嘛,倒是也不无不可。”
凤倾宇眉眼一沉,眼神里隐隐升起风暴。端木弘眼里闪过得意,暗自摇头。这小子比起凤倾玥,还是嫩了点,到底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纵然天资聪慧,也难以有凤倾玥那般泰山崩于顶的淡定从容。
他走过去,折扇一拍,就要打在凤倾宇身上。却没想到凤倾宇忽然后退两步,他那一招落了空,微微有些惊讶,还在想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而后就感受到身后有风袭来,他立即一飘。凤倾宇掌风落空,却不气馁,原地后退,想要用自己的背撞上去。
这一撞快而猛,准而狠,没有给端木弘丝毫退路的时间与空间。
端木弘刚刚站稳,冷不防他这一撞,惊讶之后连连后退,然后收好折扇一只手抱着一棵树转了两圈稳住身形,又是一闪,已经离开凤倾宇数步之遥。眼看凤倾宇折身又要追过来,他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慢着。”
凤倾宇停在他面前,没有再出手,手里却多了一片利刃。月光洒下来,森冷而骇人的冰冷之光。连经过短暂的纠缠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在月色下都显得越发透明,白得不正常。
端木弘原本想要说什么,见他神色优异,不禁怔了怔。
“喂,小子,你是不是有痼疾?”
凤倾宇眼底漾出一丝光,随即湮灭。
“废话少说,你到我姐姐屋里做什么?”
“你不都看见了?”端木弘也不藏着掖着,回答得漫不经心,凤倾宇听得怒火万丈,欲待动手,端木弘赶紧打住。
“小子,你杀了我就不怕你姐姐伤心为我殉情?”
凤倾宇脸色黑了下来,随即冷笑不屑道:“你也配?”
端木弘瞪着他,华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毒舌?一个凤倾玥,看起来翩翩儒雅如隔世仙人,毒舌起来气死个人。这个臭小子,小小年纪说话半分不留情。难怪呢,都是一脉相承嘛。不,不对,他的瑶瑶就善良纯真,这小子太不可爱了。
“喂,小子。”他干脆倚在假山上,懒散的看着凤倾宇。“你干嘛那么生气?我可告诉你,是你哥哥让我娶你姐的。你说既然你姐迟早都是本王的王妃,她如今病了,本王来看看她,有什么不对?告诉你,等以后你姐嫁给我,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夫。”
凤倾宇瞪大眼睛,似乎对那‘姐夫’两个字很是震惊和嫌弃,而后又皱了皱眉。八岁的少年五官还没有长开,看起来粉雕玉琢的,这一皱眉就显得跟一个小老头儿似的。
端木弘心想着,初看之下这小子跟凤倾玥长得很像,然而细细一看之下,其实也就是神似而形不似。最起码,他没有凤倾玥的招牌笑脸。看似温雅,实则淡漠疏冷。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挡着我了,本王还得回去睡觉呢。再说了,虽然我不会武功,可你也杀不了我。反倒是待会儿引来了他人,你姐姐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威胁我姐姐不许她叫出声的?”凤倾宇冷冷看着他,讥讽道:“还是堂堂亲王呢,没想到竟做这些卑鄙下流的腌臜事,真是枉负了这亲王爵位。”他一抚袖,神色极为厌弃。“皇后娘娘惊才绝艳,名动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无形无状的兄长?”
端木弘先是一怔,继而目光有些怪异的盯着他。
“小子,你好像对小七很了解啊?”
凤倾宇没有回答,眼神却如飞花落叶般垂落了下去,掩盖了眼底一片漆黑和暗淡。
了解?怎么不了解?哥哥画了那女子三年的画像,时时在他耳边说起那女子如何如何的美丽聪明,善良坚执,勇敢果决。一字一句,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从小哥哥在他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哥哥说的话就堪比神谕。从前他以为,这世上没有女子能配得上惊才绝艳的哥哥。然而四年前哥哥突然对他说,他爱上一个人,一个,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容貌的女子。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哥哥提到那女子之时眼底的柔光,比那春水还要温柔还要荡漾,仿佛要揉碎了这红尘纷繁,跌宕了这颠簸人生,覆灭了宿命的诅咒。
打那个时候起,他就对哥哥口中的那个青儿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然而三年前,哥哥从宝华寺回来,就再也不曾提起那个女子。他很是讶异,又一次还主动问起。哥哥却沉默了,那时春末,窗外阳光淡淡,窗台上君子兰静静盛开,花瓣色彩艳丽而柔光莹润,在阳光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光。坐在窗前的白衣男子微微低垂着眼睫,眼光落下,如折了翅膀的蝴蝶,再也承受不住生命的起伏跌宕。
脆弱,而永久寂寥孤独。
那样的哥哥看得他心惊而心疼。然而不过一刹那,那白衣男子就抬头对他笑了笑。
“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青儿了,你要记住,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两个字,不然她会大祸临头的。”
那一天的阳光特别灿烂,窗外的繁华开得热闹而灿烂。然而他却觉得那一天尤其暗淡跟萧索,只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了鲜亮如神的哥哥,心底永久化不开的忧伤和寂寞。
凤倾宇冷冷转身,背影孤傲而微微苍凉,不属于一个八岁孩子的苍凉与隐隐的悲愤和无奈,看得端木弘怔在了原地。
“你是因为哥哥的嘱托才想娶我姐姐的?”
他的问题犀利而冰冷,带着隐隐的杀气和凌厉。
端木弘微一挑眉,还在奇怪他刚才突然散发出来的莫大哀伤和隐痛,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仿佛历经沧海的眼神?心中疑惑,听了他的话也没怎么考虑,下意识的就说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凤倾宇依然没有转身,口气少了几分森冷。
“当然是因为…”端木弘突然醒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居然在这小子面前失了防备,微微有些不悦。“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哼了一声,负手转身就走。
这一次,凤倾宇没有再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深邃和复杂。
哥哥,我总是信你的,但愿你没有看错人。
他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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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弘才答应了凤倾瑶不再不去镇南王府,再说这些日子以来天天抹黑爬窗,他也累了,打算好好睡一觉。因此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醒,直到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王爷,您行了吗?出大事了…”
端木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射得他眼睛有些痛,伸手挡住,听着外面的吵杂声,他皱了皱眉。
“吵什么?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边抱怨边坐起来穿上鞋,“进来吧。”
雪丝推开门走了进来,端木弘已经在穿衣服,漫不经心的问:“这么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爷,您还呆在府里干什么?”雪丝神色焦急,道:“刚才奴婢听说姚阁老的孙子姚正清姚大人去镇南王府拜访老镇南王了。”
端木弘扣扣子的手一顿,随即淡淡道:“拜访就拜访,关本王什么事?”
“哎呀王爷。”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雪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主子。“那姚大人名为拜访老镇南王,实际上是为郡主去的。”
“什么?”
端木弘终于变了脸色。
“王爷您不知道,那姚正清少年英杰,才华出众,在朝中青年一辈的官员中独占鳌头,且品貌端正素有声名。他今年十九岁,尚未娶妻。奴婢隐隐听说,他似乎对郡主颇有好感。所以今日…”
端木弘已经铁青了脸色,“敢抢本王的女人,他不想活了?”
“哎呀王爷,您还是别多说了,赶快去镇南王府吧。迟了郡主就真的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悔之晚矣。”
端木弘嗤之以鼻,“他也要抢得到才行。”
“哎哟我的王爷啊,您有所不知啊。”雪丝急急道:“姚大人一去镇南王府,说明去探病,还带了一大堆礼物。老镇南王立即就让人去请了郡主出来…”
端木弘铁青了脸色,手上隐隐青筋暴起。
“听说姚正清翩翩儒雅,谈吐非凡,郡主对他印象极好…哎,王爷,您去哪儿?”雪丝还没说完,眼前一阵风过,端木弘已经飞奔了出去。空气中传来端木弘隐隐暴怒的声音,“该死,姚正清,居然敢抢我的女人,不想活了!”
雪丝刚踏出门,听着那声音里浓浓的愤怒和醋意,不由得吓得颤了颤。喃喃自语,“王爷这次看来是栽了啊,不过——”她又神秘一笑,“栽得好,栽得好啊。”
她仰头,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好啊特别好。
“雪丝,快来帮我把这盆花搬上台阶去。”
不远处,雨霜在冲她招手。她立即应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