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飞闻言呆立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永安华家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也知道这华家常年居于永安,并不在外走动,尤其是华家嫡系,甚少露面,只有每一代的少主,会在束发之前出外游历一番,只有这个时候,这天下人才能偶尔一睹那“神算华家”的风采。
他虽是公门众人,也经常在江湖走动,却到底出身低微,也不是谁人的心腹。因此凌奕同华歆相交的事,虽然在有的人来说,已然是旧闻,对卢飞来说,却是一桩新鲜事。他看着自然地坐在凌奕身旁的华歆,眼神之中有些诧异,他想不明白,传言中神秘莫测的华家少主,为何会出现在京城的凌阳侯府别院?又为何会对侯府的事情贸然发声?
但是看他同凌阳候世子那熟稔的样子,显然不是初识。卢飞出身贫寒,能混到如今自然是有其自己的本事。他思绪转过一轮,便清楚,现下断然不是同华歆较真的时候,先不说他的身份,既然他在这侯府中能这般自然地接话,亦不见凌奕有任何不悦,这已然表明了这位新晋的凌阳候世子的态度。
因此卢飞冲华歆拱了拱手,见了个礼,抬起头来朗声道:“原来是永安华家的少主,久仰久仰。”
华歆勾起嘴角,对他微微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自然地接过一旁裕德送上的茶盏,轻抿一口也不说话。
对于华歆这般近乎无视的态度,卢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凌奕一眼,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那株珊瑚是在何处失窃,又是何时发现的,卢大人可否告知在下?毕竟是滕家送来的东西,不管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都是滕三爷的一番心意,而如今……”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却是我理亏了。”
卢飞听着,冷汗就下来了。凌阳候世子说是理亏,但是事情若真的追究起来,却哪里跟他有一丝半点的关系?莫说滕家本是好意送一株血珊瑚,却被自己道出“疑似”被人动过手脚,就算那株血珊瑚真的是被滕家人动的手脚,然而此事事到如今,谁又敢开口说凌奕半句不是?
然而如此以来,便必然有人需要站出来,为此事负责。既然不是滕家,不是凌奕,便只能是他。
卢飞一瞬间便变了脸色,他看看凌奕,又看看华歆,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开口。
倒是华歆,却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一般,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起头来看了卢飞一眼,笑道:“卢大人?金刀捕快卢飞?”
“是,正是小人。”这个时候,卢飞已经不敢再自称在下了。如今皇室式微,寻常百姓们看不出什么,而在京城公门任职多年的卢飞却是知道,这个时候,他身后京城府尹的牌子却定然护不住他,况且……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那府衙之中的人,想不想护他周全还是另外一说。
“卢大人客气。”华歆轻轻一笑,转头看着凌奕道:“丢失的那株珊瑚,便是我同你要的那株?”
“嗯。”凌奕点点头,看了一眼卢飞,同他解释道:“那日滕家送血珊瑚来时,华歆亦在场,他见那珊瑚品相成色皆为上乘,便向我开口讨要,说是要带回华家放置于神龛前为我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待得期满再着人奉还。”
“只是我传信回本家着他们准备,到头来这本是明日便要送出京去的血珊瑚,却失窃了。”华歆接口道,他看了一眼卢飞,站起身来冲他拱了拱手,道:“我初闻消息,心中不快,出言不逊之处,还请卢大人见谅。”
“少主客气!少主客气!”卢飞赶忙上前一步回礼道:“此事说起来,是我等的失职,少主这般,小人实在惶恐。”
华歆是何等身份,华家在大齐又是何等的威望?华家所供奉的神龛,传言之中是守护整个天下的天神的精魂所在,当年上古天神平定四方,驱妖兽,斩邪魔,为八荒之内的凡人们造一方乐土,为天下敬仰。有一凡人自始至终跟随在他身边,最后天神归天之时,曾留下一抹精魂,镇守这天下的太平,并且赐下祝福,让那人有通天彻地之能,能知天命,改命轮,让他在自己走后庇佑这一方生灵。那个凡人,便是华家的先祖。
能让华家将东西供奉在神龛之前祈福,这天下怕是皇帝也没有这样大的面子,其中的事项和规矩必然繁杂,华歆既是开口,定然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而现下,那株血珊瑚不知所踪,那华家上下的准备,自然也是打了水漂。这般情况之下,莫说华歆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就算是自己,也该是万分恼火了。
如此这般,那初见之时华歆的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了,卢飞在心中松了口气,心想,好在华歆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纵使恼火也只是出言讽刺两句便作罢,若是换了旁人,自己怕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况且气劲过了之后,华歆还为方才的失礼向自己见了礼,这样一来,纵使心中有天大的气,也该散了。卢飞看着主位上的少年,倒是瞬时觉得他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