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洗尘宴下来却也无话。
待得食毕,婢子们端上了漱口的茶水和净手的帕子,又将桌子撤了换上小点和茶水之后,华顾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他看着凌奕,纵使千般压制,到底还是将目光化作了利箭射了过去:“小侯爷此次不远千里前来,华某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华家主言重了。”凌奕被他的目光刺得眼皮一抖,稳了稳心神,笑着说道,“歆儿有事,纵使万里我亦欣然奔赴。”
“取字之后,便不能叫歆儿了。”华顾却是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华歆,带着些许笑意说道,“歆儿这一辈,是泽字,倒也是个好字。”
这般显眼的忽视,凌奕也不在意,依旧端着一张笑脸,不见丝毫不耐。
而华歆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他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华顾,笑着道:“爹爹,我困了。”虽然爹爹平素里便是个冷淡的性子,却也不至于如此。况且阿奕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这般计较,确是有*份。华歆转念一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了华顾一眼,话道嘴边却变成了撒娇般的抱怨:“今日起得早,竟是现在就困了。”
“困了便去歇息。”华顾自然是看到了华歆的神色,然而却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笑着点头应道,“明日早安,便不用请了。”
“是!”华歆听了这话,才露出些许笑意,如同普天之下的孩童一般,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来,行礼道:“那歆儿告退。”说完便要拉着凌奕离开。
凌奕闻言也站起身来,朝着华顾行礼道:“晚辈告辞。”
华顾看着凌奕躬下去的身子,顿了一顿,半响才颔首道:“去吧。”
他说完,华歆便拉着凌奕离开了。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出了院门。那一红一蓝的身影,在这几乎不可见的夜色之中,却晃眼地让人觉得刺目。
华顾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才敛了心神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站起身来离开。
在他身后,婢子们却发现那刚刚被家主碰过的茶盏,竟然成了齑粉,一触之下,随风消散。下人们心下大震,却是不敢多言,只是利索地将东西收拾了,鱼贯退出了院内,将院门掩上,便仿佛许久以来的一般——这院落,主人已经很久不曾居住了。
凌奕同华歆出了院门,朝着自己的院落而去,今日是廿三,虽不见月亮,星光却是灿烂。凌奕同华歆说着早前没有说完的江湖趣闻,华歆听着,每到激动之处还会手舞足蹈。
两人就这般结伴而行,侍卫们见了也远远绕开,似乎并不想打扰少主难得一见的活泼模样。等到两人回到梅忻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虽是激动,华歆到底还是七岁的孩童,禁不住有些疲累了。
凌奕见状,赶忙将人赶回了房中,又同他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裕德一边伺候着凌奕更衣,一边将今日打探到的关于华府的消息细细说与凌奕听:“如主子所料,近日里华府确是不太平。”说着,裕德压低了声音,“传言,华家三长老意图谋乱犯上,被当场诛杀,连带着他那一脉都被清洗了个干净,大长老自知督管不利,自请去了祖祠守了书阁,二长老在此次变故中失了嫡孙,也不太管事了。”说完,裕德抬眼看了凌奕一眼,将衣裳叠了放好,又转过身去准备为凌奕脱鞋。
凌奕听了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转身在床榻之上坐下,低头去看矮下丨身去的裕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着府中人的意思,也不过就是一月之前的事情吧。”裕德思索了一下,说着将凌奕的鞋子放好,躬身退到一旁。
闻言,凌奕倒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华顾是决然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的,他能在华歆七岁生辰时让华歆出阁取字,定死了华歆华家少主的名头,便定然有十成十的把握。三长老某乱犯上这等大事刚刚过去一月,华顾便敢如此行事,既不怕有余孽混入其中起事,又隐隐有些急于求成的意思。他前世虽不曾正面同华顾打过交道,却也能从华歆的一言一行之中看出些许端倪。
华家家主,没有一个是好拿捏的。
仅仅过了一月,他便这般胸有成竹,这叛乱,怕是另有隐情。
但是无论是何隐情,都于他无关。以华顾对华歆的爱护,定然不会让华歆有一丝不妥,既是如此,他也不用插手。
想起华顾看着自己的眼神,凌奕心下一声苦笑,他这老丈人,确不是个好相与的。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换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