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抬头,眯眼看了看高度。
“还有,老板跟对面那家茶餐厅打过招呼,您过去吃饭说一声就行,帐会记在我们老板名下。”
小伙子见姜词在墙边仰头踱步,半晌没说话,不知她听没听进去,也不敢贸然上去打扰。自姜词进屋,他就觉得这人有些怪,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留什么发型不好,偏要剃成平头。不过转念又想,他们搞艺术的,都有些性格,怪里怪气也是正常的。他嘟囔一句,挠了挠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就在前面打扫卫生,我叫刘原。”
姜词在地上捡了张废报纸,席地坐下,仰头望着眼前的墙壁。半小时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前面找刘原借了架梯子。她从背包里将丙烯颜料拿出来,正要稀释,忽起身看向正在架梯子的刘原,“你身上的衣服还有吗?”
刘原愣了一下,赶忙点头,跑去工作间找来另外一件。
衣服带着股汗味儿,姜词皱了皱眉,拎在手中抖了抖。衣服是男式的,明显大了。罩在t恤外面,遮住了她身上的热裤,只从衣服下面露出两节细长的腿,从背后看过去,好似没穿裤子一样。
刘原急忙移开目光。
姜词动作不紧不慢,一层一层往墙上铺色,招呼着刘原帮忙挪动梯子,不时地上上下下。走廊冷气开得很足,但她还是热出了一身汗。刘原觉得这小姑娘怪不容易,抽空出去给她买了瓶冰水。姜词接过之后并不喝,道了声谢,放到一边,继续埋头苦干。
忙活了一上午,整面墙上都被涂得乱七八糟。吃中饭时,刘原最后去视察了一次,觉得自己老板是不是当了冤大头——这墙上颜料青一块紫一块,压根看不什么名堂。
他又不好意思直说,憨厚地笑了笑,“跟着看了一上午,还是没看出来这画的什么。我这人没文化,兴许脑袋也有点笨。”
姜词轻轻笑了一声,这一笑,作画时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钱的严肃神情总算褪去,显出一种属于少女的憨态,“我画的是湖。”
刘原又盯着墙壁看了一眼,张了张口,没出声。心想,恐怕画的不是湖,是符。
姜词从包里掏出手机和钱包,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弯腰拎起放在一旁的矿泉水瓶,“谢谢你,我先去吃中饭了。”
刘原闲来无事,便会去走廊逛一圈。对于姜词到底在画什么,他自认为反正是不懂,也不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然而等到第七天竣工的时候,他望着焕然一新的墙壁,目瞪口呆。
湖白天青,群山绵延,铺在宽广的墙壁上,辽阔浩大。
姜词一手叉腰,扭头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她额头上沾上了一点白色颜料,刘原看了一眼,立即移开目光,“我……我觉得很好看,风景很美。”
姜词很浅地笑了一下,脱下工作服挂在梯子上,“我下午休息半天,明天来画另一面。”
有了经验,姜词速度明显提升。她画画停停,抽空还与刘原聊聊天。
刘原在她的询问之下,将自己家里的情况一股脑儿地倒了个干净。但他疑心姜词或许并没有听进心里去,因为有一次他告诉姜词自己的哥哥承包了一片花椒园,每年收益还不错,结果第二天姜词问她:“你爷爷那个辣椒园里,都种了什么品种的辣椒?”
又画了两天,姜词突然感冒了。
崇城夏天凶猛,外面热浪腾腾,室内空调又开得极低,人进进出出,乍冷乍热之下极易生病。她强撑着坚持半天,晚上回去却开始发烧。打了两天针,眼看着刘原所说的开张的日子迫在眉睫,而进度刚过一半,烧退之后,又立即赶去公司。
刘原正要下班,见她戴着副口罩进来,愣了愣神,“姜小姐,你感冒好了?”
“还没,我今晚要赶一赶工。”
“那……那要不我在这儿陪着你?你一个人怪冷清的。”
姜词咳嗽几声,摆了摆手,“不用。”
夜色渐深,等姜词回过神时,已是晚上十点。在梯子上站得久了,全身骨头都往外泛着疼,似要散架一般。空间很静,只有头顶中央空调卖力地“吭哧吭哧”吐出冷气。她揉了揉肩膀,缓缓爬下梯子,将画具清洗干净,脱下工作服走出公司。
这一带都是写字楼,夜里远不如白天热闹。姜词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看见半辆出租车。她打算走几步去路口,那里紧挨着主干道,拦车兴许更容易些。正在这时,前方突然灯光一闪,一辆车子朝着这边驶过来。
姜词眯眼,往旁边让了让,迈开脚步。没走出几步,那车子骤然停下,恰恰就停在她身边。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姜词愣了几秒,“梁先生?”
梁景行手臂撑着车窗,“我回公司拿点东西。”
姜词微有些惊讶,指了指身后的建筑,“这是你的公司?”
“算是吧,”梁景行点头,“你怎么在这儿?”
姜词正要回答,忽觉嗓子口一痒,立即别过脸捂住嘴咳了几声。咳完之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梁景行,似乎是笑了一下:“替你画画呗。”
梁景行一愣,“陈同勖先生派的你过来?”
姜词点头。
静了数秒,梁景行开口:“上车,我送你。”
姜词想了想,没有推辞。这个点公交车已经停运,打车回去费钱。况且她画了数小时的画,又在生病,整个人早累得像条死狗。
上车坐好以后,她先从包里掏出口罩,重新戴上。
梁景行看她一眼,“感冒了?”
姜词垂眸,点了点头。
“我每次见你,你好像都在生病。”
“没有,”带了口罩,她声音显得钝滞,“只有第一次和这一次。”
“吃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