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展昭身体底子好,这一夜他睡得安稳,没有发热。许向阳依旧在公孙先生来了之后离去,今天丁月华似乎迟了些,还未来探视展昭。她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真的是极怕撞见她。
她今日要把绣品拿去锦绣坊交差。这回因为要夜里要照顾展昭,作息被打乱,绣了七八日才将绣品绣好,大约能有三百文的收入。把昨天剩的汤和馒头热了热,草草吃了,再烧一锅热水留给展昭备用,而后就匆匆出了门。
出了门她才发现自己去早了,只想着早些把事情办了,却忘了绣坊不会这么早开门。既然出门了,她便去集市上逛逛,顺道买些菜回去。她一个人吃的少,几天才买一次菜,却也发现青菜越来越少,这才恍然冬日是没有青菜吃的。现在集市上多是萝卜和大白菜,想必是冬日的主打了。她也没得挑,买些回去做腌菜或是就这么吃吧。
心里盘算着买多少合适,又想着今天出门是打算交了绣品再添置必需品,身上只有十来个铜板,一时间有些犯难了,实在是懒得再跑一趟。突然,一辆独轮车车歪歪扭扭地朝这头冲撞而来,推车的老妇人惊叫连连——“快让让,让让!”
许向阳一惊,已经来不及跑开,只能勉力避了避。独轮车翻在她身旁,幸好没伤到人,不过上头的豆腐砸了一地,有一板还翻在她身上,弄得她一身狼藉。推车的老妇人也被车带倒,不知摔伤了没。
周围摆摊的都是相熟的,连忙帮着把老妇人扶起来,关切道:“林婆子,你没摔着吧?”林婆子摇摇晃晃地站稳,先谢了大伙,看着一地的豆腐,重重地叹口气,“可惜了我这一车豆腐……唉……”叹着叹着,抬手用袖子按了按眼角。
大伙七手八脚地帮她把独轮车扶起来,再把散落在地的家什一一捡起,只是豆腐多半都摔得稀烂,剩下的就算没烂也不能卖了。林婆子红着眼圈看着一地的豆腐,叹了又叹。忽然看到一身狼藉的许向阳,歉然又卑微地朝她道:“姑娘,对不住了,都怪老婆子没用,推个车都不得劲,害姑娘受累了。”
许向阳摇摇头,“婆婆言重了,我无妨。”
林婆子又道了几声对不住,而后向相熟的人借了个盆,颤巍巍地把地上比较完整的豆腐捡回盆中。菜摊老板娘甚是同情道:“林婆子也怪可怜的,一个寡妇独自带大儿子,儿子又从军去了,好几年没有音讯传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今年岁大了,腿脚不方便却还要出门卖豆腐为生,真不容易。”
说话的功夫,林婆子已经把地上比较完整的豆腐都捡了起来,又找人要了两片宽大的叶子,盛了一些递给许向阳,“姑娘,这些豆腐都是我自家做的,虽然摔得难看,洗洗还能吃,你若不嫌弃就带些回去吧。”
许向阳接过,掏出两个铜板给她,“豆腐都是好的,我怎么好白要您的东西,这些铜板您收着。”
林婆子连忙推却,她险些把人给撞了,还砸了人家一身豆腐,拿这些豆腐赔罪已经失礼,怎么还能收钱?许向阳硬是把铜板塞到她手中,“小本生意不容易,没有不收钱的道理。我回去换身衣衫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菜摊老板娘见状,也塞了两个铜板道她手中,高声道:“林婆子,我家虎子昨天还吵着要吃你家的豆腐呢,卖相是差了点,可下锅一煮谁还看的出来?也给我两块。”
大伙对林婆子的情况都了解,不忍心见一个老人家这样辛苦,有人带头了也都纷纷伸出援手,一盆豆腐竟都卖了。林婆子千恩万谢,感动不已,虽然儿子没了,能得街坊邻里照顾,那也是有幸了。
豆腐卖完,林婆子又颤巍巍地推着独轮车回去。许向阳方才听了菜摊老板娘的话,心中对林婆子多有同情,帮着她把车推回家。林婆子住的不远,在一条小弄里。房子破旧,但却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她说是亡夫留下的。一路上林婆子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往的事,亡夫,生死不明的儿子,还有街坊邻居对她的照顾。
许向阳从她的话中能感受到她的悲伤无奈和孤寂,莫名地,她竟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婆子投缘。或许是因为心境相似吧,把林婆子送到家之后她匆匆赶回开封府换衣衫,进了小院,在展昭门口愣了愣,想着他是不是醒了,是不是正在换药,伤有没有好一些……想着竟有些出神,直到房门突然被打开,她才惊慌失措地逃回自己的房间。
薄薄的门板隔绝了视线却阻不断外头传来的声音,她后背抵着门听着丁月华同兄长的争吵,有些庆幸自己早一步躲了进来,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不迟点回来,那样就无需面对眼前的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