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同内城的过渡地带摆脱了僻静无人的境况,无所事事的人流如同潮水般向这个方向涌来。扫在街道两边的雪地被踩的融化,和鞋底上的泥蹭在一起,污浊不堪。街道中心挤满了外城的平民,所有的人都昂着头往内城门的方向看过去。
卫兵的银盔甲银光闪闪的缀在城墙之上。内城的城墙要比外城墙低矮太多,人们可以轻易的看清白石砌成的城墙上卫兵们的脸,包括站在最前方系着披风的骑士卫兵长,和穿着墨蓝色天鹅绒外袍和暗金半披风的爵士。如果人们安静下来,不再挤成一团的吵闹,或者紧贴墙根,他们甚至能够听到卫兵长和爵士之间的对话。
这两位贵族正在争执。尽管从下往上看,他们各自都彬彬有礼,且心平气和。
“这不符合规矩,尤金大人。”卫兵长说道,“偷窃是犯罪,但犯罪必须要通过审判者审判才能进行处刑。你以我的名义将处刑宣告出去,这是在侮辱我身为骑士的荣誉。”
“骑士的荣誉并不会因为他斩杀了一只小偷而受到损毁,就像魔法师用烈焰术烤一只鸭子也无碍他的尊贵。”爵士耸了耸肩。
“可这不符合规矩。我们应当先将小偷关押审判……”
“民众的意志同样也是审判。”爵士道,“亵渎安息日这一理由已经足够让他去见九阶之魇了。除了维护城主,我们还必须维护我们的神灵不被亵渎。骑士大人,您说呢?”
卫兵长叹一口气,像是动摇了。可他们还在继续交谈,至少白十二还能够看见他们两人开合的嘴。但是周围越来越嘈杂了,城墙上的声音传递下来就像一滴迅速被海绵吸收的水。白十二知晓在上面的人叫肃静之前周围是不可能安静下来了,他将视线收回,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是殷绝。
他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白十二身边。妹九和银六被人流冲在相隔甚远的地方。殷绝低下头来对他笑笑,但这份笑容间没有多少感情。
这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白十二只能对他说:“你一直在妹九身边。”
“是她一直在我身边。”殷绝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银六跟你说过我的来历?”
白十二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被她救了——银六找的医生。总得还清才行,对吧?”
“妹九不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更何况你做的一点都不好。”
“我也不希望。”殷绝笑起来,露出了一点牙齿。这个笑容本该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孩子,但是最重要的味道被抽离走了,“拒绝淑女得讲究技巧。更何况她太活泼了,呆在身边能让我省心很多——尽管也添了不少困扰。”
倒还蛮尽心尽力。白十二猜测他来救被人贩子拐走的银六就是因为这种理由。这让他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如果,嗯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救了你一次,你岂不是也得跟在我身边等着还我这次人情?”
殷绝看向他。
他的视线宛若实质,沉甸甸的。如果直视的是人的眼睛,大概会有种异常专注的味道。可他很少直视白十二的瞳眸,甚至他也很少看向他的脸。他看白十二时目光总要向下沉几分。那个位置……就如同晚上的温度再次覆过来,白十二挠了挠自己的侧颈。
“不太可能有这种时候。你得找好机会才行。”
殷绝道。
白十二觉得自己果然不该问这话。他将目光移开,看向城墙上。爵士和卫兵长的对话还未停止,人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觉得可能是我们团队的人吗?老三、胖七和雀四都不在。”
殷绝眯了眯眼:“谁知道呢。这个城里的小偷可是多到数都数不清。”
这家伙的态度和语气都暧昧不清,不安在白十二的心头一闪而过。如果被抓的小偷是他们团队中的……可是银六还在,殷绝也在身边,无论高高在上的卫兵长和爵士下了怎样严厉的判决,这两个人都不会有事。他抬起头看向城墙上,苍白色的天际和苍白色的石壁绵连在一起,其上是猎猎的旗帜和盔甲上冰冷的光。他没能找到那个所谓被抓住的小偷的影子。
“倒是你,一直也跟着我。是想要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