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细一想国师那掷地有声的话中之意:堂堂大夜一国之师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夜第一将门镇南王府的独女,在皇宫之中差点被一群侍卫乱刀砍死!幸而国师夫人拼死反抗示警,国师大人及时赶到、出手阻止,却居然因此被问罪,确实奇耻大辱、不如自刎。
大夜国师因护妻获罪、自刎宫中,此事一旦传出去,大夜王朝将会被全天下的人耻笑!不仅如此,那正在与大夜建交的东临国国主与陈遇白颇有交情,更不用说南朝那位得力的小王爷是陈遇白的至交好友,陈遇白若是受辱自刎,东临与南朝绝不会无动于衷。
而纪小离是镇南王府的女儿,若是这般受辱惨死宫中,镇南王纪霆无论是爱女心切还是为了镇南王府的面子,必定会出面为女儿女婿讨个公道;更有国师府一脉从此陨落,玄武令失主,那暗夜谷谷主梁飞凡与陈遇白交情匪浅,于情于理都不会袖手旁观。
慕容天下当然知道以他家国师大人的心性绝不可能当真自刎谢罪,但是竟如此这般的大动干戈、不惜将大夜置于内外交患的地步、以整个国家的安危为筹码——慕容天下始料未及。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眼下满目戾气、一身杀意的站在烈烈风中,以天下为筹,只为+无+错+小说 ledu护住身后那心爱之人……他的老友生前曾担忧这个弟子一生清冷孤苦,此时若是天上有知,必定欣慰。
慕容天下心里叹了口气。
“遇白,”皇帝微微的笑了起来,“胡闹什么?!还不把剑放下!”
他这般笑得温和而云淡风轻,仿佛面对的并不是拿整个大夜威胁他的国师、而是他那挥舞着小斧头上蹿下跳的第六皇子一般。
陈遇白霎时心中大定,转身将纪小离手中玄铁剑夺了下来。
慕容天下环顾众人,朗声缓缓道:“国师夫人千金之躯,那几个侍卫胆敢不分青红皂白、刀剑相向,的确该死,国师大人护妻无罪。而国师夫人懵懂无状、冲撞了太后娘娘,朕今日要褫夺她的诰命夫人,并罚她闭门思过。还有,从今往后,不许国师夫人再入千密殿!”
纪小离闻言嘟囔了一声:“我才不要再来呢!”
陈遇白转头瞪了她一眼,将她推到自己身后、不许她再出声。
皇帝话音刚落,端密太后也已厉声喝道:“皇上——”
“太后娘娘!”慕容天下不容分说的打断了她的话,“太后娘娘保重身子要紧。若是宫中寂寞,以后就不要再让千密使四处奔波走动了,留她在宫中多陪陪娘娘吧。”
端密太后闻言脸色一变,又惊又疑,可抬眼望去,皇帝脸上的神色又看不出异常……她一时怔在那里。
皇帝一言九鼎,雷厉风行的抹平了这件事。
国师大人带着他被褫夺了封号的夫人回去闭门思过。一上马车,国师大人就冷声命童子小天去拿伤药来。
纪小离跟着一叠声的喊“快拿药快拿药!”,说着还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陈遇白拂袖打开她的手,不悦低喝道:“坐好!不许动!”
纪小离倍感委屈却不敢吭声,往旁边角落缩了缩。小天这时递了伤药进来,陈遇白接过,转头一看她窝在角落里,他神情愈加不悦,伸手将她扯了过来。
把她抱在膝上,陈遇白拧开药罐,挑了药膏往她脖子里抹去。
他的手指沾着药膏凉凉的抹上来,小离这才觉出脖子上一丝刺痛,她“哎呀”一声,陈遇白脸更黑:“活该!你这个蠢货!拿剑装个样子都不会!你可知玄铁剑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方才一个不慎你就当真要血溅当场了!”
方才他将剑递给她,却见她当真就往脖子上架,一时把他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
那玄铁剑削铁如泥,不用怎么费力就能割开她柔嫩的脖子!当时她还未察觉,锋利的剑气就已将她脖子上割开一道浅浅血痕,陈遇白只好装作气急歃血,徒手握住那刀刃扯得离她远一些。
好在他握住刀刃的角度与力道都有讲究,掌心看似被割得鲜血淋漓,其实只是斜斜的切开了一长道,血虽然流得多,但是伤口很容易愈合。
纪小离被他骂了,嘟着嘴低着头给他上药。可她太笨了,笨手笨脚的上药都不利索,陈遇白伤口被她弄疼好几次,皱着眉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她被盯的浑身发冷,抬头怯怯的看他一眼,小声辩道:“我又不知道……方才你要是死了,我就随你去了。”
她怎么知道是要装样子呢?当她将剑横向自己的脖子时,她是真的打算与他同生共死的啊!
陈遇白目光几转,忽轻叹了口气。
未受伤的那只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蠢货!”他冷声骂道。
纪小离不服气的反击:“你才是蠢货呢!既然你知道那把剑那么锋利,你干嘛用手去抓它?还好没有打起来,不然你手已经先受了伤,肯定会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陈遇白当然不会向她解释他为何去抓那把剑,他只是冷着脸沉声吓唬她:“纪小离,你胆敢与我顶嘴?!”
正在包扎他手的人缩了缩肩膀,“我没……没有啊!我没有顶嘴!”
她包好了他的手,又将自己绣了蝴蝶的嫩黄色帕子包在白色棉布外面,给他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结,她心情大好,已忘了刚才被他训过,笑眯眯的捧起他的手来向他邀功:“你看你看!我包好了!好看吧!”
国师大人看了一眼,连看第二眼都不愿,冷声命令她:“解开!”
“不要解开,这样多好看呀!”她兴味盎然的拨弄着那个漂亮的结,忽想到了什么,开心不已的说:“你刚才还夸我眼光好,你得听我的!”
“……我没有。”国师大人面无表情的否认。
“你有!”纪小离神情认真的提醒他:“就是你手抓着剑流了好多血的时候在我耳边说的:‘抢了你做妻子,是我这辈子眼光最好的一回。’”
陈遇白冷哼了一声:“我说的是我的眼光好,什么时候夸你了?”
“你承认娶我是你眼光好啦?!”她大喜过望的大叫道。
陈遇白移开目光,装作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小离难得抓住他的话柄一回,高兴不已,乘胜追击:“你看啊:你娶了我是你眼光最好的一回,而我嫁给了你,你比我好那么多,所以我的眼光比你还要好啊!”
陈遇白冷冷看她一眼,淡淡斥道:“什么乱七八糟!”
小离想了想怎么才能说明白、证明自己的眼光确实很好很好,可是想来想去也没办法说清楚,浑身的高兴没处发泄,索性一头扎进他怀里打滚。
“反正……就是这样的!”她耍无赖,在他怀里发疯。
陈遇白嫌弃她,伸手在怀里摸到她脸,捏着揪出来。她被他掐着脸撅着嘴像小猪还是在笑,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心的说:“刚才你那样说……我好高兴啊!”
清澈漂亮的眸子带着欢天喜地的笑意,陈遇白低着头望着她,黑眸深深的醉在其中。
她很高兴,陈遇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