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踽的事情闹大了,太皇太后也就回了京。孝庄一回宫,就传见苏勒。这时候苏勒心里还记挂着先生和安嫔不为人知的故事该怎样不动声色的湮灭证据。
说实话,苏勒这时候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不敢轻举妄动了。至少宫里头这种阴私之事考虑不清楚是绝不能乱做的。十三衙门这种逆天的存在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苏勒只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是错漏。生怕一个神情不对,被藏在什么地方的密探看到了,然后暴露了先生的秘密。
心里藏着事儿,苏勒到了慈宁宫的时候,神情也就与寻常时候不同。
慈宁宫冷清了多时,却因为太皇太后銮驾回宫而焕然一新。这是整个宫中用度最好的地方,雕梁画栋,精致无匹。明黄的绢帛昭示着此间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上好的绿奇楠沉香在螭龙纹青铜双耳三足香炉之中燃着,让人方进得宫里,就不由自主地静下来。苏勒缓步而入,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
孝庄将苏勒叫到跟前,苏勒摆了个墩子,太皇太后的脚边儿坐了,昂着头看着她。孝庄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拉住苏勒,和蔼地问道:“来,跟帖帖说说,我们苏勒这是怎么了?帖帖还特意叫人给你弄了点儿好吃的肉干儿,待会儿走时候让苏麻妈妈给你带上。”
“帖帖,我……”苏勒看着眼前这个宠着她、哄着她的老人,一时间心头有千般话,却不知该怎么说,最终还是一句不变应万变,“我没事。”
孝庄看苏勒神色还是恹恹的,也有些心疼。原本有些事儿打算过了年再说,此时却觉得提前一些也使得。孩子太重感情了不好,至少在皇家、在孝庄给她安排的位子上并不能坐着一个太重感情的人。
“不如帮着帖帖做些有趣的事儿,换换心情?”
苏勒问道:“帖帖说的是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苏勒定然会帮您做好的。”
“我听你先生说,你对他们在俄罗斯查探敌人情形的事儿挺感兴趣。我这里有些人,是专精这些门道的,不止战场上,皇宫里、京城里甚至各省各道都有这样的人,对社稷是多有助益的。本来想着等你大些,再慢慢教你。看你这般揪着心,提早一些倒也无妨。”
苏勒越听越觉得心惊,“您是在说……”
“对,就是十三衙门。”孝庄笑着点头确定了苏勒心中的猜测。
“可我将来是要嫁到蒙古去的吧?虽然帖帖和阿布没说过,但心里是这样想的吧?”
孝庄听了便笑,“小机灵鬼,才多大,就知道嫁人了!你倒是说说,帖帖想把你嫁到哪儿去?”
这事儿苏勒倒是想得挺透彻的,“前两年还不太确定,这两年看着大约是要嫁到喀尔喀吧?这些年理藩院在引漠北内附上下的工夫不少,快则三四年,慢则七八年,喀尔喀三汗大约就得齐齐内附。”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孝庄轻轻拨弄手上的指套,“喀尔喀三部倒是都有适龄的台吉,你跟帖帖说,自己想嫁到哪边去?”
“苏勒最喜欢车臣,因为和我的名字一个意思。车臣在东边儿,能离京城近点儿,部族里的关系也比土谢图简单。土谢图汗部又有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这个活佛,略有些难办。可我猜老祖宗一定是要把硬骨头给苏勒啃的,”苏勒苦着脸答道。
此时她的认识已经比一年之前深刻一些,对于嫁到喀尔喀之后自己的责任考虑得更多。哲布尊丹巴是外蒙活佛,控制着喀尔喀地区三部的宗教活动。这一代的哲布尊丹巴是上一代土谢图汗之子札那巴札尔,法号罗布藏旺布札木萨,是喀尔喀诸汗为了对抗西|藏的宗|教统治一致扶持起来的法王。然而活佛本身具有非常高的政治素养,在喀尔喀可以说一言九鼎。从活佛转而为执政汗王的也不是没有,噶尔丹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所以苏勒才说,土谢图汗部这个骨头不好啃。
“说的不错,帖帖确实是想要你嫁到漠北去。漠北内附,人心却不定。虽说名为下嫁,却与从前的和亲也差不离。漠北是否能够完完全全变为大清领土,全看内附之后这几年。按着从前的旧例,这种情形是要派驻喀尔喀亲王全权处理的,但你叔伯们倒没有一个合适的。我想着你总要嫁过去,也是正经的爱新觉罗子孙,比起旁人来不差什么。再者公主外嫁,总要接手札萨克事务,一个和硕管得,喀尔喀也不过大些,旁人管不得,你可不同。可有信心?”
苏勒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带着第一个孩子才有的毫无来由的自信:“有,当然有!帖帖能助额布格、助阿布让大清日渐强盛,苏勒虽然没有帖帖这样厉害,但一定不会辜负帖帖的希望的!”
孝庄笑着摸了摸苏勒的脑袋:“单靠你一人之力,也太为难你了,漠北三部之地不小于漠南四十九和硕。远嫁出去,只靠着公主府的人,肯定不足用。所以我才想将十三衙门交付给你。不过十三衙门牵涉甚大,非日久难以服众。怎么用,怎么用好,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