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保全儿这孩子小,可是个有情义的,抱着我的大腿就是要跟来,硬让太太给抱走了,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吴怡的手捏着自己的大腿直抖,嘴唇都开始发颤,吴凤握了吴怡的手,“我小的时候也是跟着老太太的,太太走的时候我也是关在屋里哭,第二天早晨起来就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孩子哪有不哭不闹的。”
吴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啊,小孩子哪有不哭不闹的。”
黄氏闹了个半红脸,“前厅前来贺喜的女眷还要人陪,二嫂,我先下去了,您真的不去前厅?”
“不去了,露了一面就行了,晚宴的时候再出去,有支近的女眷,弟妹只管让她们来后面说话就是了。”吴怡摇摇头,“这孩子太大,大夫说我还需静养。”实情是山东这边来的人,吴怡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比直近的亲人还多,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来了,借着贺喜向京里的吴沈两家示好。
黄氏刚走,白氏就来了,她不过是提了一筐红皮鸡蛋来,却被等在门房的周老实亲自迎着进了门,请进了后宅说话,一进屋看见一个陌生的贵气女子坐在床边,知道这应该是叔祖奶奶的直近亲人了,“这位是……”吴凤先问吴怡。
“这个是族中的小辈,却是个年高德勋的,我在山东全靠她照应。”吴怡说道,脸上却仍有戚色,“这是我娘家大姐,你叫亲家奶奶就成了。”
“亲家奶奶万福。”白氏施了个万福礼。
“快请起来吧。”吴凤上下打量着白氏,见她身着布衣,却是个利落精干的妇人,又听吴怡这么说,也生出了三分的亲近之意,“我来的仓促,未带什么见面礼,这个荷包里是内造的驱蚊香料,夏天带上蚊虫不侵,拿回去给孩子们玩吧。”吴凤拿下了腰上的荷包,她原想着送些重礼,可她也是久在社交场合混的,白氏与吴怡熟悉,见这福贵绵秀场竟然不卑不亢的,送些金银珠宝反倒像是小瞧了她一般,只拿了自己随身的东西送了,以示亲近。
“谢亲家奶奶赏。”白氏接了荷包,对吴凤印象也是极好的。
白氏寒暄过后落了坐,见吴怡脸上的戚色不散,不由得问起:“叔祖奶奶生子本是喜事,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这女人生孩子在月子里千万不能生气忧心。”
“她是想起京里的大儿子了。”吴凤说道。
“做娘的就是这样,有几个孩子牵着几根肠子,只是这祖父母疼孙儿,又是另一种疼法了,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在她这个姑姑眼里,两个孩子没有区别,都是她的侄子,“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跟着他们玩了。”
“那可多谢小姑了。”吴怡笑道,听说保全儿有兄长的样子,吴怡心里倒放下大半,她就怕保全儿顺应着大人,也跟着欺负长生。
“听说二嫂又生了,快把三侄子抱给我看看。”沈晏到了后宅,小女儿态尽显,这姑娘说到底还是年龄长了,童心还在。
“你们姑嫂倒是一样的,好好的孩子,硬被你们叫成小山子、小三子的。”沈思齐见自己取的小名不受待见,不由得笑道。
“就是小三子嘛。”至于黄氏生的儿子,根本不在沈晏认为的排行范围之内。
沈晏见着了沈岱当时就喜欢得不行,“还是二嫂会生,三侄儿长得真好看,像是女孩子一样。”沈晏从奶娘怀里接过沈岱,抱孩子的姿势熟练得很,在家的时候果真没少陪着两个侄子玩。
“保成哥儿生得好,奴婢们私下里都说二奶奶若是再生,肯定是个千金。”奶娘也是个精乖的,知道吴怡已经有了两子,必定是想要女孩的,自然捡着吴怡想听的说。
“千金好,千金好,我们沈家下一辈里就缺个千金了。”沈晏拿额头抵着沈岱的额头玩。
吴怡却难免为这个单纯的姑娘忧心,刘家四房无嫡子,庶长子跟嫡子也没有什么区别,那刘闵生面上也是向着嫡母的,可这儿子哪有不向着亲娘的,若是刘闵生真的不向着自己的亲娘,那姨娘也不会蹦达到如今,沈晏这样嫁过去了,依着她的性子怕是不会把姨娘婆婆看在眼里,那姨娘又是个不晓事的,怕是要日子难过了。
到了晚上吴怡亲自安置着沈晏的住处,“这屋子是早早的就给你备下的,摆设全是仿着京里你的院子,你若是缺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不缺什么了。”沈晏摇了摇头,她这些年也知道了些人情冷暖,也知道了自己的二哥二嫂不容易。
“你二哥自从知道你跟我闵生表哥定了亲,就千方百计的打听他的人品,无论是才貌还是品格都是配得上你的,只是没有功名,难免委屈了你。”
“我有什么委屈的,原来太太和我心气儿都高,不是嫌提亲的人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好,后来沈家出了事,一个个的都变了脸色,连婉如都不跟咱们家来往了,几次下帖子都不来,若不是二哥救了太子得了特赦,亲家九姑娘封了太子妃,那些人也不会又把脸变过来。”沈晏本来是天之骄女,如今也是历经了一些风雨的,“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在大齐朝也是数一数二的,我能嫁进刘家有什么可委屈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吴怡点了点头,“不过有个事,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你是说姨娘婆婆?”沈晏撇了撇嘴,“刘家是规矩人家,我也是规矩人家养出来的,依着规矩行事不就成了吗?”
“按理是这样,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都按着理来的。”吴怡最后还是决定用实例教学,“不瞒你说,我家那个早去的二哥跟苦命的二嫂,最后仇人似的,还不是为了我二嫂是嫡出娇女,未把姨娘婆婆看在眼里,久而久之夫妻渐生嫌隙,最后仇人似的,不怕你笑话,我二哥没的时候,连看都懒得看我二嫂一眼,这些都是宅门秘辛,吴家的家丑,若不是你如今也要伺侯着两重的婆婆,我也不会跟你说。”
沈晏听了这话,原本的自信满满,像是被针刺的球一样,鳖了。
“还是二奶奶见识广,奴婢们这么跟大姑娘讲,大姑娘只是听不进去。”沈晏的奶嬷嬷常嬷嬷说道。
“她年轻,有些事还要你们多多提点才是。”吴怡说道,她有些不确定沈晏身边的人,是不是都为沈晏着想,“大姑娘虽说是嫁到了山东,两家隔得却也是远,在大姑娘身边照应的也只有你们,女子嫁了人不比在娘家,你们这些人总要替她多长几个心眼才是。”
“二奶奶您放心,您是姑娘的嫂子,姑娘也一样是奴婢奶大的,奴婢拼了老命也不能叫姑娘吃亏。”
“你们也不能挑唆着她跟夫家硬扛。”吴怡怕的就是这些人起哄架秧子,“为人媳的,得先低头,要不怎么说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呢。”沈晏这人,跟她硬碰硬她是不怕的,可这夫妻相处是最磨性子的事,总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只不过称了他人的心罢了,“还有一件事,这男人年龄大了娶妻,身边准有一两个跟着他时日久的通房,大妹妹也要早做打算。”
吴怡说的这些话,肖氏是不会跟沈晏说的,沈晏这些年历练出来了,知道吴怡说得都是好话,也是静静的听着,听到通房那里抬起了头,“那要怎么办?”
“你不必怕,你怕她们,她们更怕你,要知道你比她们年轻,又占着正室的名份,只是刘家情形乱,你要当心,饮食起居不要让那些通房沾上一丁点的边,他家是庶长子继承家业,难保那些通房姨娘不会有样学样,暗地里害了你,只需要让她们在屋里做活就是了,立规矩什么的全免,也不妨小恩小惠区别对待,所谓一桃杀三士,姨娘斗姨娘、通房斗通房,总比她们拧成一股绳,斗你这个正室强。”
沈晏和常嬷嬷原以为吴怡是个软弱的,听她这么一细说,也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吴怡走后,常嬷嬷拉着沈晏的手说体己话,“原本在家里时,姑娘有太太宠着,奴婢有些话也不好说,如今二奶奶说的这些都是好话,想那二奶奶在沈家时,轻轻几招就治得通房通通靠后,绿珠无声无息的就没了,她却片叶不沾身,如今二爷只看得见二奶奶,见不着旁人,这就是二奶奶的本事,今日二奶奶说得话,姑娘要细细思量才是。”
之前,吴怡一直观察着常嬷嬷,见她确实是为沈晏着想的,又让夏荷提点警告了几句,这才有些担忧的看着沈晏上了花轿,刘家是什么情形她最清楚,暗地里早没了京里的那些规矩体面,全靠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支撑着,沈晏这一去啊,全靠她自己了,她这个做嫂子得说得再多,也无非是临阵磨枪,沈晏要在伤痛中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