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笑到现在居然还问得出来这句话吧,唇角也绽出清浅奇异笑容来,慢慢睁开眼睛,再也不多说,啪地挂了电话。
站起来让兰妈将佣人们召集到起,这七八个人都跟了三四年,也算有些情谊了,将自己留下钱财之物全部分到了他们手上,每个人拿到份也不算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跟跟得最久兰妈问道:
“小姐,……这是要赶们走吗?”
他们都在这里做熟了,谁也没有想过要离开,黛绮丝小姐虽然名声不好,可是他们这些跟了几年人都清楚,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地真是很好,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很不错,这时见拿出钱来打发他们,几人不免都担心起来。
黛绮丝微微笑起来:
“不是想赶大家走,只是现在闹得这么凶,送了习妈和丫丫之后会离开段时间,这些钱算是这年工钱,大家也都去避避风头吧。”顿顿,脸上神色渐渐真挚而恳切,“谢谢大家这几年照顾我们,便是我被骂成了汉奸也不离不弃,今天……今天再要麻烦大家,一定帮将她们婆孙俩送出去!”
司机老王犯难说道:
“小姐,看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堵在外面,车也被他们砸烂了,现在哪里出得去?”
又是一阵猛烈砸门声,什么东西嗖嗖飞了到窗台下,却是几支燃起火把,火把并没有落在易燃物上,自己烧了阵便熄灭了,外面喊烧死汉奸声音却越来越大,这些进步青年满腔热血,都恨不得将她卖贼扒皮饮血,这样爱热情教有心人利用起来是极其可怕,黛绮丝知道时间紧迫,连忙对众人说道:
“他们目标是我,等下我会从前门出去,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带习妈和丫丫从后门赶快离开——”
“小姐,怎么能这样走出去,这弄不好是要出人命啊!”老王忍不住打断话,其他人也连连附和,黛绮丝宽慰他们道:
“不会,我是出去和他们解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你们不要管,只要习妈和丫丫平安无事,我就记着大家恩情了!”
习妈一直在隔壁房间抱着丫丫在哄,这时听到几句话立刻冲了出来,惊问道:
“雪落,在说些什么话,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不许去!”
她攥住老人手对笑起来:
“习妈,我不会有事,他们会听我解释,你和丫丫先走,我说清楚了就去找你们。”
谁都知道这句话只是安慰而已,此时此刻哪里会有人听解释什么呢,用意大家也心知肚明,如果再等下去教这些状如疯狂人冲了进来,混乱下便是小孩子可能也无法幸免了,万万不会让事情到那一步,是以她便要用自己做盾牌为大家辟条逃生路出来!习妈急得眼眶泛红,还想要努力劝说,黛绮丝却向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当着丫丫再说什么,只将她老树皮似一双手抱到心口上,望着这位母亲一样老人微笑出来:
“习妈,我不怕,真的,只要你和丫丫好,我什么都不怕。孩子……我就交给你了,这辈子我欠你很多,下辈子、下辈子我定要当你的亲闺女来孝敬你。”
习妈刷地落下泪来,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再俯身将丫丫抱到怀里,狠狠亲软软嫩嫩小脸蛋,柔声说道:
“丫丫别怕,习婆婆带你出去玩儿,玩儿圈回来这些人就不见了。要听习婆婆话,不要淘气,以后打针吃药都要勇敢,想妈妈时候就多叫几声,妈妈……妈妈会一直看着你……”
几个佣人都背过身去擦眼睛,丫丫红肿着眼眶抱着她脖子,嘟起嘴巴问:
“妈妈也起出去玩吗?”
她浮起个笑:“你们先走,妈妈马上就来。”
或许是这样场景让小孩子心中涌起了极度不安害怕,只是个劲地摇头:
“不,我要和妈妈一起,要和妈妈一起……”
“丫丫乖。”将孩子放到习妈手上,第一次被习妈抱着她也开始挣扎,张着嘴大哭,小手攥着她领口坚决不放,她咬着牙沉下脸来:
“怎么又不听话了,再这样妈妈就不喜欢你了!”
孩子仍旧哭得抽抽,她将那小手掰开,决绝转过身去,向习妈点点头,习妈含泪看她几眼,忍痛抱着孩子和众人起往后门退去了。
黛绮丝抹干净眼眶中湿润,整理了衣服头发步步向大门外走,她刚现身便见外面黑压压人群陡然沸腾起来,那扇厚重铁门似乎都要挤塌下来,她一步步走入混乱之中,眼角余光看到铁栏之外路上还不断有人影飞奔过来,知道那是原本守在后门人听到动静都聚了过来,心中蓦地松了口气。
她一出现立刻便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众人似乎没有料到这卖贼还有胆量这样走出来,闪耀阳光之下,身着湖蓝旗袍女子端端走出,容貌秀美妆容淡雅,身板挺得笔直,从容神色中竟带了几分慷慨赴死大义凛然,只让这些只听过黛绮丝艳名而未谋面青年学生们生出疑惑来,怀疑走出的女子不会是那个以娇媚风情著称交际花,不会是那个给日本人做事汉奸卖贼!
那样疑惑只在各人脑中闪了闪,立刻被几句煽动口号冲到脑后去了:
“这女人就是黛绮丝!打倒狗汉奸!打倒卖贼!”
所有人跟着振臂高呼,声浪震天群情激昂,那女人在说什么话,却立刻被那海浪般口号声淹没了,石块飞矢般往身上砸去,众人越挤越凶,越挤越凶,本来就被砸得要掉不掉铁锁再也支持不住,喀拉声崩裂,潮水般人涌了进来,立刻将那孤零零个女子湮没了!四面八方都是热浪,四面八方都是怒骂——汉奸、卖贼、娼 妇、妓女,四面八方都是抓扯手、砸到她身上来石块秽物,似乎要将她撕成无数碎片,她便是风暴中心,只将周围人全部吸引过来,而同一时刻,在那终于清净别墅后门,一行人抱着孩子迅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