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一刻几乎用尽了她这几年磨练出来的作态功夫,等那脚步声轻扑扑离去时,她掌心已经攥得出汗,她换了一个姿势,却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只为让自己相信,那一切不过是梦,肯定是梦。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终于过去,黛绮丝一晚上守护得仔细,院方也十分重视,派了几个医生彻夜轮班,稍有情况便及时处理,丫丫在这天上午终于醒了过来,虽然还打着吊针,却总算又捡了一条小命回来。那小人儿病了这一场瘦了一圈儿,下巴都尖起来,精神也很是萎靡,一醒来就哑哑地哭闹了几次要见发糖,她从离开霍展鲲之后常常都要念叨他的,一提到那个人黛绮丝便觉得烦闷,却又万般心疼孩子,只得一直好声好气地敷衍着。小丫丫极是聪明,久而久之早已经知道妈妈说话不算话,小小的心里也早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第二天上午换药的时候黛绮丝正好出去买东西,习妈跟着护士去拿吊瓶,不过离开片刻,回来丫丫已经不见了踪影。
习妈慌忙请医院帮着找人时小丫丫已经抱着她的百宝箱小盒子一步一步从三楼下到了一楼的走廊去,她虽然下定决心要去找她的发糖,走到曲折回转的走廊里却不知道该望哪个方向前进了,她咬着手指看来看去,终于看到两个大人迎面走来,连忙怯怯伸出手去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角:
“叔叔,你带我去找发糖好吗?”
进来的两个人正是霍展谦和刘世兆,收到孩子病重的消息他立刻带着几个心腹从骏都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却不想已经到了门口还要被拦一拦,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看到那个孩子,自然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拉住他的小丫头,低头正要拒绝她时,却见这小女孩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祈求望着自己,小脸很是苍白,却极漂亮可爱,那眉眼之际居然还有几分奇异的熟悉,她软软的头发歪斜斜扎了两个小扫把,一看也是她自己捣鼓起来的,倒更添了几分天真无邪,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也有这样大的一个女儿,让这小丫头这样一拉一看,他居然中了咒语似的停下匆匆脚步,心中的某一处地方异常柔软,他蹲□子柔声问道:
“你是从哪里走来的,爸爸妈妈肯定着急了,叔叔带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的发糖,叔叔带我去找发糖吧!”小丫头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认认真真和他说完了又打开抱着的那只糖果铁盒做成的小小百宝箱,从里面抓出一只纸做的青蛙来详细对他解释,“护士阿姨教我叠了一只青蛙,我想送给发糖看,妈妈说发糖过几天就来看我,可是我知道他们两个生气了,她骗我的,我要自己去找发糖!”虽然没人听得懂她的话,可是那童言童语清脆稚气,听在耳中也教人莞尔。霍展谦顺带瞟了一眼她的百宝箱,小小的铁皮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各色的糖纸,几颗圆滚滚的石头,两条彩色的头绳,还有什么痱子粉香烟那些小的广告牌子,只看得他和刘世兆都微笑起来,就连刘世兆那带兵打仗向来不多管闲事的人也柔和笑道:
“这小女娃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倒也讨喜得很,这样乱跑让花子给拐去了怎么办,不如霍先生先去办事,我带她找了人就去寻你?”边界四省是霍展鲲的驻地,他们此次前来自然很是秘密,是以伪造了做生意的身份,一路上也都以姓相称,霍展谦听他那样说自然点头同意,倒是那小丫头看了看五大三粗的刘世兆,也不说话,只往霍展谦身边缩了一缩,乖巧拉住了他的手不放。
被那柔软小手紧紧握着,霍展谦满心的焦虑也微微一松,不由得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丫头可爱伶俐极了,正要再安慰她几句,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老妇人声音:
“丫丫,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到处乱跑,可急死习婆婆了,等下妈妈回来可又要说你!”
习妈说着说着却陡然看到孩子身边的男人,突然就停滞了脚步呆在原地,霍展谦也楞住了,他叫了一声习妈,再转头看着手心中牵的这个小天使般的孩子时,眼中的激动已经无法自持。
乱世红颜(六)
霍展谦见到习妈,陡然明白这个牵着他的可爱丫头应该正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难怪一见面便有那种奇异的熟悉感觉,他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只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天使,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小小花瓣似的嘴唇都像极了雪落,而那高高的鼻子、瘦削的脸型却是肖似了自己,他真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等他曲起臂膀小心翼翼将孩子抱到怀里,触到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时,意识到怀中抱着的是自己唯一的血脉,是他思念至极的亲生骨肉,那一种血浓于水的父子天性猛然在身体中苏醒呼啸,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习妈同样没有想到一别多年后会在这里再见到大少爷,她服侍大少爷多年,心中视他和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两样了,所以当年雪落被赶出家门,她担心着大少爷的孩子毅然便跟了出来,她从来坚信他的善良多情,坚信雪落的事他是逼不得已无能为力,然而真相揭开,于雪落是万箭穿心的痛苦,于她何尝不是重重一击?她看到曾经温和淡雅的大少爷渐渐成了新闻纸上大肆吹捧高高在上的权贵,而雪落却咬着牙在兵荒马乱中为一家人的生计辛劳奔波,她也终于慢慢死了心,不再对他寄任何希望了,本来以为在边界四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此刻他却突然出现在面前,只让人觉得一切恍如隔世。
她心中对他虽有隔阂抱怨,却到底担心着在他这样贸贸然出现在二少爷的地盘上会不会有事,霍展谦见她神色也知她心思,对她安定一笑,轻轻摇头,他在这边一直都安插着眼线,他既然敢来自然也做好了打算。习妈见他神色镇定,知他深藏不露,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总教她担心被人欺负去了的大少爷,便也不再多说,只去数落丫丫,要牵她回去接着挂药瓶。丫丫见不到她的发糖,又恐惧护士阿姨的针头,只嘟起嘴吧要哭不哭的不肯走,霍展谦将她抱起来柔声哄着,他温言细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让丫丫闹也不闹了,乖乖伏在他肩头认认真真听着。大少爷温柔宠爱地抱着他的女儿,这迟到了多年才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只让习妈悄悄背过身去擦拭眼角,一次又一次。
回到病房第一件事还是要将剩下的药瓶吊起来,丫丫人小胳膊细,那血管更是若隐若现,每一次扎针都要费很多功夫,霍展谦见那护士扎了几次都扎不进血管去,小丫丫本来满是青紫针眼的小手背上更是伤痕累累高高浮肿,孩子已经在习妈怀里哭成了泪人儿,他只觉得那一针一针都扎到了自己心坎上,明明知道护士已经尽力,不由得也发起怒来。
那护士满头大汗忙碌半天总算成功了,药瓶终于挂了起来,丫丫还在喘着气哭,习妈塞了一颗糖到她嘴里,抱着她柔声哄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