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激灵一颤,那休书上的最后几个字,仿佛是剜进她心头的长长血刺。
“白纸黑字,已成事实。”他接着在她耳边低语,情人般亲昵,却是不容抗拒的森冷,再没有半分刚刚那展眉而笑的明朗,“有关霍展谦的一切你必须给我清理掉!我给你时间,你可千万不要教我失望。”
那话里的威胁意味她自然听得出来,她垂泪不语,看似委屈可怜,心中却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要我忘掉展谦然后来做你的小猫小狗摇尾乞怜吗?霍展鲲,我一定会逃出去的,我和展谦一定不会因为这些误会就这样错过的,你的如意算盘,定会落空!
她将那样的屈辱也吞下肚去,小心翼翼敷衍着喜怒难测的他,表面不敢露出一丝反感来,也幸好只是每晚的几个时辰如坐针毡,白日里她还是能喘一口气的。这几天她和习妈小范围地活动着,暗中查看周围地形,进出的人员,守卫的兵力,不断在悄悄合计。另外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腹中常常会阵阵隐痛,大夫隔天便会来一次的,开着些补血强身的药,对于胎儿,大夫说的倒和霍展鲲告诉她的一致,说是她情绪激动又照顾不善,胎心不稳,现在的隐痛都是小产征兆,保胎不易。她悄悄将腕上一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塞到大夫衣袋里,只央求他开些安胎药定要让她保住胎儿,那大夫显然是霍展鲲嘱咐过的,只面露难色不肯答应,雪落好说歹说保证鲲少那里她去解释,绝对不会殃及到他,那大夫只盘算着这女子对这霍督军定是非比寻常,如若不依着她她对那督军使使小性子随便告他一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这样一想他索性便接了镯子,另外再为她配出安胎药来!
天翻地覆(一)
算算时间她已经在这房子里战战兢兢过了七天,虽然举步维艰,但是习妈在旁边说说话帮衬着,心里又有一直支撑不灭的希望,日子也并非那样难熬。只是她以养好身体为由拖延时间,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习妈到底老到些,将身上带的钱拿出来把周围的人都打点到了,果然也探听到一点消息——近日霍展鲲确实已经焦头烂额,钟世昌举兵造反,而想趁此机会整倒他的人太多,内阁那边的弹劾案依旧闹得不可开交。然而她们能做的也仅仅局限于此了,稍稍透露外面的时事那些守卫仆役倒还可以帮忙,可是真要叫他们帮忙递消息出去找霍展谦无疑是自寻死路,雪落心急如焚,天天都在盘算办法,慢慢的也真有了几分眉目。
这天霍展鲲来得极晚,披着一身的雪花,一进来二话不说非要拉着她一同看雪,她不知道三更半夜他发什么神经,以前的霍展鲲虽然霸道却哪里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火大怨怒,却不敢外露出来,睁着惺忪睡眼,接过他递来的大氅披在身上随他走下楼去。
虽然穿得厚实,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半夜从被窝中走到门外去还是冷得人身上打颤,天色黑暗中有着奇异的亮,果然又在纷纷扬扬落下雪来,他在前面不紧不慢踱步,她在后面却跟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这地面上有的地方早已经冻成了滑不溜丢的冰块,她的棉鞋踩上去仿佛踩在镜面上,一不小心便会滑出去,她现在哪里敢有一点磕着碰着,一步一步慎之又慎,不过才走小小一段掌心中居然已经冒出汗来,她连忙向他建议:
“我们就在这台阶下看吧,到处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转身看她一眼,却冷着脸理也不理,仍旧不紧不慢在前面走,她不敢不跟,每一步移得更加仔细,却终究一脚踩滑往前扑去,她吓得魂飞天外,慌忙下自然只有牢牢抱住前面的人,简直是八爪鱼般附在他身上,脸上惊悸未定,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了。
他站着动也不动,眼睛傲慢看下来:
“咦,不是我碰一碰也会哭吗,现在又主动抱着我干什么?”
她真是银牙咬碎,只从他身上立起来垂着手不答话,他也不勉强,淡然笑起来:
“不想和我一起看雪也行,你自己再踩着冰走回去吧。”说罢转身欲行,她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手掌。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庭院中央,前后左右都是晃晃的一片白,她顾忌腹中胎儿,哪里还敢自己走回去,只得厚起脸皮拉着他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他故意摇一摇拉在一起的手:
“可是你主动的!”
朦朦胧胧的她似乎也看到他嘴角奸计得逞的隐隐坏笑,她恼羞成怒,指甲在他掌心一掐:
“是又怎么样,你到底走不走?”
他终于笑起来,眉角挑高,手去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生气了吗,一生气眼睛就瞪起来,好像小老虎要吃人似的。”
她偏头躲开,他也由着她去了,只牵着那只手小心在雪地里走着,一直到另一角的回廊下,这是避风处,头顶上有黛青色的灰瓦遮雪,前面视野开阔,只几株寒梅斜斜掠过,确实是观雪的好地方。他们在回廊的木椅上坐下来,他仰头看着面前静静飘落的雪花,忽然淡淡而笑:
“其实每次看到你眼睛瞪起来生气,不知怎么的就想笑。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你。钟雪落,为什么会是你?”
记忆中他从来对自己横眉竖眼的,真不知什么时候笑过?她心中冷哼,也不答他,自顾自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却忽然靠过来,头倚在她颈窝里,她不自禁要挪动,他一只手立刻环过她的腰抱紧她。
她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只得正正坐着一动不动,过得片刻竟听见颈侧的呼吸绵长均匀,他居然、居然就这样靠在她的肩头睡了过去。
她简直无语问苍天,明明房子里有暖气有床不去睡却要到这冰天雪地里靠在她身上打盹儿,这霍二少爷不是正焦头烂额吗,怎么也会无聊到这地步?她斜着眼睛去看他,他眼下有一圈青色,显然休息不足疲惫至极,那鼻尖正微微起伏,几乎是和展谦一样的线条弧度,嘴角略微抿起来,似乎孩子抱着心爱之物满足睡去的模样,那般凶狠霸道的人,这样不设防地静静安睡在她肩头,脸上都不自觉显出纯真来。
天是黑暗中奇异的亮,无风,雪花一片一片飘落下来,擦过草尖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她默默看了片刻,眼中突然骤起光芒!
轻声唤了他两声,他显然睡得沉了竟然未应,她抑制住心头的害怕激动,小心调整身体角度,手轻轻在他身上游移。
一寸一寸捏过他的衣袋,终于在胸前军装内袋的位置摸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小如手指的一个扁平小盒,里面装的是他私人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