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这档子事,晋王也没心思想什么红袖添香的闺房乐事了,他去兰院看了看萧曈,见长子气色不错,想到王妃的话,双脚往左边一拐,转而便去了隔壁的竹院。
正是隆冬腊月,屋外还飘着小雪,竹院的正房大屋里烧着热烘烘的地龙,脚下的西番长毛地毯又软又轻,一脚踩下去,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云端里。
萧昀就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话本子,手边隔的不远就是放着零嘴的矮几。两只猫一左一右挨着他,白的那只把四肢团在肚子下眯缝着眼睛打盹儿,灰的那只呈大字状躺着,四条爪子好像软趴趴的面条朝外伸展开,露出一片毛茸茸的雪白肚皮。
晋王一踏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堪称玩物丧志的画面,当即就有些不悦起来。
他是亲眼目睹那只灰猫救下萧曈的人,知道那只猫儿颇有灵气,也愿意用些特殊对待来抚慰那只猫。但这就和家里的宠物做了件讨主人喜欢的事,因而被奖励一样,要说是感激一只猫,在晋王的心里可万万没有这个概念。
他打小就爱吟诗作画,比起皇亲国戚的身份来,更像是个读书人。平日里结交的都是士大夫,也一心想把儿子们往科举的路子上培养。原本就对萧昀不怎么好学的性子不满,更不用说儿子还成日里和猫儿狗儿的厮混在一起。
刚准备出声提醒一下萧昀,只见那只灰猫慢吞吞地抬起爪子,在萧昀腿上拍了拍。晋王不明所以,萧昀却好像知道她的意思,眼睛牢牢地黏在话本子上,一只手伸到矮几上拈起一块枣泥山药糕。灰猫张开嘴巴,山药糕吧唧一下落进嘴里,她嚼吧嚼吧着就咽了下去。
啊,这种骄奢yin逸的生活实在太幸福了。谢小蛮可算知道明明昏君没有好下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因为有钱就是要享受啊……
不过这种吃东西都不用动爪的日子明天就要到头了,确定萧曈没事之后,她表达了要回家的意愿。萧昀虽然不舍,还是答应她明天一早就套车送她回去。
在王府里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铲屎官有没有想她。反正谢小蛮是很想的,想念那个逼仄但是温暖的小院子,虽然没有热热的地龙也没有好吃的山药糕,她待着就是舒心。
正有些不舍呢,谢小蛮可没想到刚才那一幕已经让晋王对她的好感度跌到了负值。眼见一只还带着寒气的靴子迈过来,萧昀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话本子往后头塞。
“藏什么藏,我已经看见了。”晋王压抑着不悦道。
萧昀又尴尬又无措,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句:“阿爹……”
“虽说现在是年前,但你的课业也不能放松,”晋王忍不住训斥道,想到自己一年也见不着萧昀几次,又说了几句才勉强住了嘴,“我来是要问你的,年后我要带着你娘一起上京,我原打算着你自然是一道,你娘却说你去不得,这又是为何?”
上京?虽然王府的*oss来了,谢小蛮也懒得挪动。反正她是一只猫,没看小白照旧趴得稳稳的?
不过她身体闲着,脑袋可没闲着,听晋王说到上京,略一琢磨,就明白晋王妃在和白侧妃的斗争里扳回了一局。
本朝宗室,列爵临民,藩屏帝脉,因而在地方上具有极大权力。这个立国之初由□□定下的规矩原本是为了避免重蹈前朝的覆辙,却在□□驾崩之后就成为了引发宗室内斗的祸根。
好不容易太宗皇帝干掉了他那十几个虎视眈眈的藩王兄弟登上帝位,他老人家倒好,大笔一挥,又把儿子们封做了藩王,晋王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的皇帝是晋王兄长,也是经过一番血雨腥风才成为人上之人,对还健在的几个兄弟自然很是忌惮。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命令藩王不就藩,需在京城领职。所以晋王的封地虽然在府,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待在京城。
之前跟晋王待在京城的是白侧妃和其他几个受宠的姬妾,身为正正经经女主人的晋王妃留在封地,美曰其名打理好大后方。
其实自己受不受宠,温氏也不是很在意,左右她是正妻,又有儿子,只要晋王不是吃错药了犯糊涂,她的地位根本不会受影响。白氏蹦跶得再高又能如何,归根到底就是个妾。
让温氏焦虑不已的是晋王对萧曈的看重,要知道萧昀虽然是晋王的嫡子,却是次子。萧家人是泥腿子出身,前后几任皇帝对嫡庶都不是很在意,连带的整个宗室受影响,而晋王又迟迟不立世子,由不得温氏不多想。
一个是常年陪伴在身边又聪敏好学的庶长子,一个是相处时日短暂性情不讨人喜欢的嫡次子,晋王到底会立谁做世子,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管怎么样,为了改变眼下的劣势局面,跟着晋王上京,确实是当务之急。王妃既然起来了,那侧妃不就得趴回去?这世上的道理说来相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萧昀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从他内心来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离开小伙伴们去京城的。但他在晋王面前一向很老实,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去得去不得,只是孩儿的课业现在都是程公在指点,若是去了京城,恐他老人家不高兴。”
“程公?”晋王有些疑惑。
“就是程敦本程老先生。”
程敦本乃是程宗辅的别称,出自他的书斋敦本堂,晋王一听,当即瞪大了眼睛:“你……你拜了程敦本为师?!”
“没有没有,”萧昀不好意思地挠头,“他老人家现在不收学生了。”
就算没有学生的名头,那也差不离了。晋王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能得到程敦本的青眼,当初他可是想求幅字都没求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