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端起一盘点心放在王夫人跟前:“这薛家表弟即将弱冠了啊,竟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放在屋里头?”
王夫人吃了一小块算是尝过,拿着帕子擦了手,又端起茶碗:“屋里倒是有一个,是那年进京买的,摆了酒开了脸,是个正经的妾。”她倒是有心想说薛蟠打死过人,只是料理案子的贾雨村可是老爷给的推荐,一旦祸及到自身,王夫人总能极是聪明的避而不谈。
元春嗤笑:“哪里有人家连个正经的妻没进门就找了个过了明面的妾,亏还说是有德!”
王夫人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说那些话了,小主只要孕了龙嗣,也不愁那妃位。”
元春想到了什么,深锁眉心,一脸的忧心忡忡,轻声道:“不是贬低自身,如今陛下一月也仅来一二次,唯恐再过些年就连个盼头也没有了。”
王夫人安慰的拍拍元春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和一药方子递过去:“这册子是当年臣妇怀小主、宝玉的时候照着做的,十分灵验,今儿进宫之前,臣妇还特地供奉了九天九夜,这药方里开的药也是专门滋补养身的。”
元春小心翼翼的接过收好,宫里不许私自相授,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死罪一条:“之前听老太君说起林尚书家的女儿与宝玉年纪相仿,娘娘的千秋之时自见过,模样倒还配。”
王夫人先听见林家二字就不虞,面上不快道:“倒非臣妇不肯,只是他们林家早早放出风声,说是林家嫡女不嫁纳妾人家,这不是笑话吗?林尚书之前还有两名姨娘几名通房的,到了她这儿倒比皇家公主还要金贵着呢。宝玉性格温和,她被养的极是小家子气,见了宝玉就讲甚么不见外男之话,宝玉是她嫡亲的表哥,如此生分,亏宝玉还伏小做低的央求老太君接过来与众姐妹解闷,竟一点儿也不领情!”
元春只得作罢,母亲不愿意也就是了,天下哪里就没有好女子,只可惜了老太君的一番心意。
王夫人又专门交代了好些话,元春心里自计较,到了时辰也就看着王夫人被人送出去。
即将过年,四处都忙碌热闹,贾家更甚,但是贾母不管事,只是歪在暖炕上听那评书女先生说词,一时乏了,打发人走后,唤来鸳鸯:“你派人去尚书府,问问敏儿都忙些甚么,要是没空就把黛玉给我接过来,别闷着我外孙女,她不心疼,我心疼着呢。”
鸳鸯应了,寻人去了。大半日后,去的管事带着林府的媳妇一并回来报道:“姑太太说了,年下正有许许多多的要紧事正忙活着,林大姑娘正跟着她学管家,得了空就回来陪老太君,另一并送来了年例!”
贾母听着,站起来气呼呼的指着林府的媳妇对鸳鸯道:“我倒是好心打发人过去,她竟说黛玉得了空过来陪我,我有那么多的孙女可以陪着难道还缺哪一个!我只不过是心疼了黛玉那孩子一个人寂寞没人与她说话松快松快,竟成我缺人陪了!”
鸳鸯忙向前轻抚贾母,口劝着:“老太太也别生气了,想必姑太太是忙混了。”
贾母坐下来,拍着桌子:“罢了罢了,人家瞧不上我们国公府!”
林府的媳妇赔笑道:“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姑娘大了,家里需姑娘帮衬着,只怕扰了老太君的兴致!”
贾母虎着脸:“我是不敢再打发人过去了!没得脸面,还被说了!”
林府的媳妇见此,依旧赔笑:“老爷的旧交多,那些太太和小姐们都往来送年例的,拜礼的,林林总总,太太也是着了急的,太太哪里会这样自己的母亲。”
鸳鸯在边上又劝了几句,贾母才不生气了,林府的媳妇才告退了。
鸳鸯给来人使个眼色,来人赶紧告退了出去,把那送来的年例里呈上,其中有一方上好的碧玉送子观音,鸳鸯专门双手捧到贾母的面前,喜道:“您看,姑太太早备下来的礼里,可都是极好的。”
贾母心平气和了,戴起眼镜观摩,看了好一会才叫琥珀收起来:“这样的好东西收好,回头娘娘生辰到了,就预备着送进宫去。”
余下的年礼一一过了目,有专门留下来要赏人的,也有给宝玉送过去的,至于三春,贾敏也专门送了一些时下流行精巧的玩意儿,贾赦那房的年例却是额外送过去了。
秦钟身体不大好,本身就是个风流种子,自己姐姐走了,智能儿也被赶走了,加上秦父去了,一下子就病了,其余的风流旧友也寻了机会过来看望他,只是都不顶事,没几个真心的,他挂心着宝玉,宝玉几次要出来看他,王夫人和贾母唯恐过了病气就百般拒绝,宝玉只得让茗烟出来看望秦钟,秦钟更是念念不忘,存着心里头,茗烟也惯看人脸色,听着小秦相公如此,跑回去跟宝玉说了一番,更让宝玉心里焦急,好容易寻了借口出来,却已是不中用了,秦钟连句话都没留给宝玉,就撒手离世,管家见秦钟去了,先把宝玉请出去,他知晓这小秦相公结交的都是王孙子弟,这宝二爷都是挂了号的,不敢怠慢,在万分劝说下,宝玉才骑着马闷着心,脸上的泪就这么流着,直到回到角门,茗烟怕被别人看出不妥,极力劝:“小秦相公已去,二爷万万不可伤心过度,那小秦相公是何等人物,想必就是那一个神仙下凡历劫的,看那模样倒是像脱凡呢。”那小秦相公长得似女儿家,也不妨他用那些话来套着说与宝玉听。
宝玉早就怀着心事,听茗烟这样一讲,他胡乱抹了脸,心里稍微安定:“他那样的人物,自然是有造化的,想必那些神仙也是不如的!”
茗烟看他伤感已无,心里大定,牵着马就往里走。
贾敏听闻贾母那些说法,只道一句:“辛苦了,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黛玉放下手中的笔,望向贾敏,担忧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