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快得一闪而过的图像,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皇上——”
在众臣的惊呼声中,韩非重重地一抬手,示意众人禁声。
因为,这些人的吵闹声中,他几乎无法听清楚城墙上的妇人在说什么。同时,他心里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城墙上的妇人,她似乎掌握着他所有丢失的记忆。
虽然韩非想不明白,为何忠诚如甲,都要刻意隐瞒并抺煞那段真实存在的事实,可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却在告诉他,那些记忆对他十分重要。
城墙上,卫姣犹自竭嘶底里地高声喊道:“韩非!你曾亲口所说,卫氏阿芊是你的妇人,在黄泉路上自有你韩非陪着的么?如今她早已命归黄泉,何以你还不追随而去!”
说到这里,卫姣状似疯颠地桀桀怪笑道:“卫芊,你这个蠢妇!你看到了么?这个让你不惜以命相救的男人,不过是个言而无信,对你假意温柔的无耻小人罢了!他的命何其珍贵,他怎么可能为你而死?他怎么会舍下他的大好河山,追随你而去?哈哈哈哈!卫芊,你这个蠢妇!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与我一般无二的可怜虫罢了……”
城墙上的妇人,一声接一声,竭嘶底里地怪叫着。
几乎是突然地,那个无法摆脱的梦境,那个总是泪流汹涌,目中却甚是欢喜的妇人,她的声音穿透了时空,嗖然而至:
“你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你亦要好好地活着!”
“夫主无须太急,生不相随死相随,奈何桥边,有我等你!”
“奈何桥边,有我等你!等你——”
原来,前事不记,竟然让他忘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原来,众人刻意相瞒,只因为他与那个不惜以命相托的妇人相爱太深。
原来,失去那个妇人,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痛!
是。
是真的很痛!
马背上的韩非头痛欲裂,一时间天旋地转。当沉郁在心底的那股不可承受之痛,化成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时,他则一头裁了下去。
越军突然大开城门,如同困兽出山一般蜂涌而出。
城墙上的箭矢如同撒下的巨网,自天而降,城上城下,杀声一片……
城墙上,卫姣望着裁下马背的韩非,兴奋得发出一连串如同夜枭般的桀桀怪笑。
城上城下交战激烈,流矢不断地自她身边飞过,然而,她却浑然不觉。
这一刻,她的心里无比的快活。
早在嵩时,她虽然亲手毒害了韩非,然而那一刻,她除了快意,更多的却是心痛跟求而不得,只能弃之毁之之苦。
到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她从前有多爱他,今日她便有多么恨他!用那个他爱入骨血的妇人为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亲眼目睹他的痛苦,让她有了一种变态的幸福!
而她,在为他受了这许多苦之后,非常享受这种幸福!
城墙上人来人往,杀声四起,流矢不断,然而卫姣却一路桀桀怪笑似若无睹。
她便这么疯疯颠颠地怪笑着,自顾下了城墙而去……
韩军一气撤退了百里,才凭着山势之险站稳了脚跟。
慑于林中韩军的伏兵,大战得胜的越军只得怏怏而返。
虽说没能生擒韩王,可是这样的胜利还是让连吃败仗,险些有丧国之灾的越国兴奋不已。
越王王宫。
越王设宴犒赏三军,上宾席上,卫姣独享一席。
年轻的越王兴致高涨地端起酒樽,冲她一举,高喝道:“今日我越军能一洗血耻,便凭卫姣姑娘之功,本王且敬姑娘一杯,以示敬意。”
卫姣面纱下的双目,似猝了毒一般望向越王。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对这个废物皇上还有两分可用之处,他又怎么可能会待自己如同座上之宾。
半月前他是如何对她的,越王忘了,她卫姣可没有忘记。
无视越王高举的酒樽,卫姣嗖然起身,冷冷道:“越王何不等确认过韩王身死的消息,再来庆祝!”
说完,不再看向满殿中人,卫姣自顾离席而去。
越王原本不无兴奋的面上立时阴霾重重。
他身旁的一位侍从嗖然拔剑而起,却被越王抬手一把止住。
“这妇人口舌如刀,显然,她手中还握有韩王的致命之招,此时不宜开罪于她。”
越王缓缓坐下,嘴角渐渐浮上一丝冷笑。
言下之意便是,此时不宜开罪于她,却不代表今天这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那侍从心领神会,轻声应诺道:“是。”
韩军营地。
安大夫将韩非的手轻轻放入锦被之中。
“安大夫,皇上现况如何?”众将围上前来。
安大夫一边将一些药材自药箱中拿出,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道:“皇上体内原本便余毒未清,导致部分神经受损,以至于前事或忘。如今被那妇人言语相激,难免让他思绪紊乱,过度刺激之下犹有可能出现短期或是长期的晕迷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