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了然,抬头瞥了鲁齐一眼,见他虽然表面仍是温和,但眉间却略显沉凝,似有不快。
想必是依依临时起意要多留一日的决定,不仅让昨日饱受她推残的司马气恨不已,就连急于上昆山为自己医治的鲁齐,心里也隐隐不悦。
只是碍于现在自己的生死大权操控在依依手中,鲁齐也不敢开罪她,只好将就罢了。
望着浑然不觉,依旧兴高采烈的依依,卫芊淡然一笑,冲鲁齐轻声说道:“依依自幼居于昆山,鲜少见识城邑中的诸般热闹,如今机会难得,就是多耽搁几日也不碍事的。”
“依依?”
司马怪叫,却被依依一个白眼砸了回去。
“还是芊芊善体人意。”
依依用眼神将司马杀于无形,随即又眉开眼笑地对卫芊说道:“那个死马每次去逛市集都与我唱反调,芊芊,不如你伴我同游可好?”
“不好!”
一直沉吟着不曾出声的鲁齐,不容置疑地,抢在卫芊回答之前拒绝了依依的请求。
他目光一转,瞥了一眼从他说“不好”就开始面有菜色的司马,轻叹道:“芊芊身体余毒未清,今日便由我陪你同游吧。”
“真的?”
依依喜出望外,放开卫芊急忙迎向鲁齐,“如此快快走吧!”
鲁齐尽管心里不快,面上却极其温和。只是临去之前,他犹自不放心地望向卫芊,嘴唇微张,卫芊已经冲他浅浅一笑,“去罢,旅舍尚有毕公在,不妨事的。”
鲁齐回她一笑。
随即又转身吩咐司马道:“女郎一旦身体不适,你即刻上街市寻我,不可有半分耽搁。”
司马狠狠瞥了依依一眼,应诺道:“属下知道了。”
鲁齐尚不放心,又转向毕僳。
毕僳一接收到他的视线,当即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大不了我答应你,你们未回转之前,我一定替你盯着妇人,哪里也不去,行了吧!”
鲁齐冲毕僳一揖,笑道:“如此就有劳毕公了。”
回身与卫芊四目相交,彼此会心一笑,鲁齐这才在依依的连连催促中随她出门而去。
韩王宫。
御书房的几案上,韩非伏案而睡。
黑暗中,明明那妇人的脸模糊不清,但是韩非却觉得该死的熟悉。
眼前迷雾重重。
妇人泪流得汹涌,但是目中却甚是欢喜。
“你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你亦要好好地活着!”
“夫主无须太急,生不相随死相随,奈何桥边,有我等你!”
恼怒、无奈、痛苦、不舍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似要将韩非撕裂。
“奈何桥边,有我等你!等你——”
随着那声音逐渐远去,妇人模糊的脸一点一点地隐入黑暗之中,最终再不可见。
韩非又急又怕又慌,他的喉中咯咯作响,额前青筋突起,颈间的血管似会随时崩裂一般。
他的身体也不断地痉挛着,不断地抽搐着,挣扎着……
“不要——”
随着暴喝出声,韩非嗖然睁眼。
意识渐渐清醒,游目四望,尽管室中光线晦暗,韩非却骤然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书房之中。
甲无声无息地出现。
“皇上又做梦了?”
望着大汗淋漓,面色惨白的韩非,甲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韩非无力地点了点头。
少顷,他眸子犀利地望向甲,“你确定在我失忆之前,梦中的妇人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现过?”
甲面目平静地望向韩非,不带丝毫情绪地回道:“皇上失忆之前,身边确实没有你所说的妇人!”
韩非无力闭目,恹恹无语。
半晌,犹自怀疑地喃喃细语道:“为什么从我醒来之后总会反复做同样的梦境?而且,每每梦到她,便心痛难忍,惶然不能自己!”
缓缓伸手抚上胸口。
韩非没有说的是,每次梦到那个面目不清的妇人时,他的心都好痛。
“不过是个梦罢了,皇上不必太过上心。”
甲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少顷,又语气如常地说道:“皇上若不是太过上心,她便不会时常入梦,皇上亦不会如此伤神。”
“只是个梦吗?”
韩非像是问甲,更像是在问自己。
甲沉默着不再出声。
直过了许久,韩非才精神一震,果断决然地说道:“甲言之有理,是朕着相了!”
完全清醒过来的韩非比起从前来,更为沉稳,处事更为果断。
不过一刻,他便恢复如常了。
一双厉目掠过甲,韩非的声音低低地,携着沉沉威煞而来:“段国已灭,现在放眼天下,唯有越国这个心腹大患,势必不能为我韩国所容。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朕要亲自入军营练兵。四月始,朕则要亲率大军攻打越国,若无意外,年内势必要完成韩国一统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