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知道,她陷入迷症的时候,他多半时间都在自语。
他唠唠叨叨地跟她说起,她在鲁国时的点点滴滴。有时明明混沌着的卫芊,心里却无比的清醒。
每当她听到鲁齐那样超然淡定的一个人,握着她的手颤抖着,却又故作轻松地,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她醒过来,恳请她活下去时,卫芊的心,便变得又酸又软。
自鲁齐出现之后,卫芊知道,为了她,他一直过得不好。
这几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偶尔睁眼见到他,卫芊心里便亦发觉得对不起他。
她没有想到鲁齐为了自己,变得这样不好。
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面色更是白得吓人。
每当看到这样的鲁齐她便非常难过。
卫芊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说,得一知己如此,自己如果不好好活下去,又如何对得起鲁齐一番心意。
尽管卫芊心里一直在努力支撑着,偏偏她周身无力,有时想要撑开眼皮哪怕瞅鲁齐一眼,好安他的心,也是难上加难。
最后她索性便放弃了,只是专心守神护气。
她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在鲁齐没有放弃你之前,卫氏阿芊,你无论如何不可自弃。
当卫芊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置身在歧山毕僳的草庐之中。
“你终是醒来了。”
头顶,鲁齐如释重负一般轻叹。
卫芊微微张目,映入眼帘的是鲁齐素来淡然的脸上那抺欣喜的微笑。
他的身旁,毕僳眉眼舒展,大呼小叫道:“妇人,既然阎王爷三番五次相拒于你,看来你是真的命不该绝!”
微微侧头,迎上鲁齐深幽如海的黑眸,努力扯了扯嘴角,卫芊终是露出一抺浅笑。
便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竟然又折回来了。
到了歧山,所幸没有死。在毕僳用心调理下,卫芊的精神又略有好转。
然而这种间歇性的晕迷,偶尔还会伴着剧痛而来。
这样的状况,在卫芊痛到极致时,甚至是盼望的。
因为在她而言,现在心愿已了,每多活一天都是煎熬。她之所以不能放弃,是因为鲁齐还在努力。
对鲁齐,卫芊自知今生欠他太多。到了现在,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就是坚持他所坚持的。尽管这种坚持还出自于他对她的不肯放弃。
原本卫芊以为,这种无望的坚持也会耗时不久。
在再一次三日的昏迷之后,她才突然地发现,自己好象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鲁齐了。
于是在毕僳给她诊治时,卫芊不无担心地问起鲁齐的去身来。
这一问倒叫她突然明白,她甫一醒来那天,毕僳说的“既然阎王爷三番五次相拒于你,看来你是真的命不该绝!”是何深意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毕僳竟然说鬼医的后人已经找到了!
而鲁齐这段时间之所以不在歧山,而是亲自前去请那鬼医的后人去了。
卫芊初听到这消息时,先是怔了半天。
或许是离死亡太近,她甚至于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再次重生的可能!
然而当毕僳言之凿凿地告诉她,鲁齐为了她,不惜回鲁国借助皇室之力,最终于昆山之颠寻到鬼医后人的事,卫芊终于开始相信,苍天待她不薄。
一个将死这人,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在将信将疑之后,接踵而来的自然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或许是对生的渴望太过强烈,原本抱着顺其自然的卫芊,对治疗一事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了。
从那时起,无论毕僳奉上多么难喝的汤药,卫芊也可以强逼着自己喝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她心里有所期盼,心态也变得积极,再加上毕僳耗尽心力的救治,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卫芊竟然极度意外地,没有再出现昏厥的现象。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鲁齐却迟迟不见归来,卫芊不由得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初时毕僳还总是用昆山离歧山相去甚远来安慰她,又过了四五天后,便是毕僳也有点坐不住,开始有事没事便伸长了脖子往通往山下的路上张望。
卫芊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下沉。
人在看到些许希望之后,突然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的身体时好时坏,随着毕僳伸长了脖子往通往山下的路上张望的频率越来越高,卫芊隐隐感觉到,或许自己等不到鲁齐归来了。
断肠丸毒再次发作之时,适逢毕僳出门采药去了。
这次发作来得十分突然,并不在毕僳的预计的时段之中。
痛,好痛,全身都痛……
当卫芊抱着肚子痛得从床榻上翻滚下地时,一个如风一般冲入草庐中的素白身形冲上前来,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卫芊!卫芊,你怎么样了!卫芊——”
不无慌乱地将卫芊汗渍渍的乱发抚身脑后,卫芊虚弱地抬头,不无欣喜地发现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的,竟然是鲁齐。
他终于回来了。
只是现在的他,表情又惊又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