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
卫芊凄厉地痛呼出声。
意识突然变得清醒。
床榻前,一人素衣白袍,在身后的光照下纯净如仙,让她无法直视。卫芊闭上眼睛,无力地喘息着,软绵绵地无法开眼。
“你总算醒了。”
那人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卫芊的意识全部回来了。
这语气很熟悉,然而,却不是她最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扯了扯嘴角,勉强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再张开眼时,卫芊眸子深深,面上却云淡风轻。
鲁齐一如初识时的模样,深沉似墨,却又温暖如玉。每当他用这纯净得不带丝毫杂质的墨玉眼看着卫芊时,便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很温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一出,便连卫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干嘎沙哑的声音,像是朽木相击,浑然失了之前的清脆。
鲁齐一甩长袍,在床榻前坐了下来,笑道:“先喝了这个吧,待会都凉了。至于其它的事,稍后我再告诉你。”
卫芊这才发现他手上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陶碗,从房间内充盈着那股药味她也不难猜出,鲁齐要让自己喝的是什么了。
尽管自知到了这种程度,已是药石无医了,但是面对鲁齐,拒绝的话,卫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浑身沉沉的无力,手也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卫芊正想唤嬷嬷进来,不想鲁齐却将药碗轻轻放在几上,径自伸手将她半抱半扶地让她斜偎在靠垫上。
自知事以来,这还是卫芊第一次被韩非以外的男人这般拥抱着,面上不由得一烫。
鲁齐倒是极为坦然。
拥着卫芊坐好之后,又伸手一探,取了几上的汤药,拿着调羹低头搅着药汁,自然得恍若他做这些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卫芊心里尴尬,垂着目轻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已时日无多,你又何必再费这些心力。”
鲁齐全身蓦然一震,搅药的手僵了僵了,直过了少顷,才柔声道:“人只要活着便有希望,卫芊不是畏死之人,为何却没有坚持活下去的勇气。”
卫芊面上神色一暗,自嘲一笑,“蝼蚁尚且偷生,如果可以苟活,卫芊又岂会求死。只是命里注定卫芊难逃此劫,我便是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劳。命数已是如此,我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鲁齐转头定定望向卫芊,唇角笑意隐隐,信心满满地安慰她道:“在寻找你的这段时日里,我亦让人四处在寻医问药。鲁齐从故人处得知,这世上除了瑶池花可解断肠丸之毒,毕公的雪山乌头可对抗断肠丸之毒,还有一法,亦可根治此毒。”
在卫芊不无惊讶的注视中,鲁齐轻轻一笑,继续鼓励她道:“只要你自己不要失了信心,这断肠丸之毒总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方才你说还有一法可根治此毒,是什么样的妙方?为何我从不曾听说过!”
卫芊对鲁齐的话,并不是十分相信。
在她看来,或许这仅仅是鲁齐为了安慰她,故意这么说让她宽心罢了。
“鲁齐这么说非是信口开河。百余年前,我鲁氏先祖也曾身中奇毒,当时却是被鬼医所救。”
“鬼医?”
“是!据闻鬼医的推宫换血之术,可以将人体内有毒的血液驱出体内,另外注入新血。如此息息循环,可至人新生。当年鬼医号称此法可解天下之毒,实非信口开河。”
“推宫换血!”
卫芊喃喃重复了一遍。
这方法,听起来像是可行。
卫芊正勾着头沉思,鲁齐已经再自然不过地勺了一调羹的汤药递上前来。
深思中的卫芊自顾低头啜饮了下去。想了想,她又问道:“鬼医为令先祖施行推宫换血时,年岁应是不少了吧?”
鲁齐自然知道卫芊想问的是什么,他一边趁着卫芊分心之际频频喂她喝着汤药,一边解释道:“虽然鬼医救治我鲁氏先祖时已年界不惑,然而他的医术如此了得,即便他如今不在人世了,也必然会有传承之人。”
为免卫芊担心,鲁齐又补充道:“你放心,鸟过留声,水过留痕。鬼医的医术如此了得,即便是其后人,若是真心找寻,一定会有迹可寻的。”
尽管鲁齐说得肯定,不过卫芊却不像他那般乐观。
她自知断肠毒之所以让世人惊惧,就是因为其毒难解。如果事情真如鲁齐说得那般轻巧容易,世人又何须惧它。
只是鲁齐已经为自己如此尽心尽力了,卫芊倒不好显得太过悲观了,当下便淡然一笑,不再出声。
心思随着鲁齐的话起起伏伏,不知不觉之间卫芊竟就着鲁齐的手,将一碗汤药全服用完了。
直到鲁齐放下陶碗,从怀中掏出一方洁净的方巾直伸到她面上来时,她才下意识地一躲,面上瞬时红霞齐飞。
鲁齐也不以为意。
他的手稳稳地停在卫芊面前,神色如常,语气如常地说道:“唇角尚有药汁,你自己擦一擦罢。”
卫芊红着脸,拿着鲁齐的绢帕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然后便匆匆递了回去。
鲁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直接揣入怀中。
卫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绢帕刚才自己已经用过了。
一想到鲁齐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怀里竟然揣着自己刚才用过,沾着药汁的绢帕,卫芊观上不由得泛上一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