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一怔,震惊之极。
便是在她这种极度的震惊中,甲的声音清晰地,持续地传来。
“这护心丹,原是韩氏皇室珍藏的救命之物,到了皇上手上,也就仅余一丸。虽然韩国上下已经派出无数暗士前往各地寻找瑶池花,但是皇上唯恐娘娘体质太弱,无法承受断肠之苦,所以将这仅余的一丸已经暗中让娘娘服食了。是以,现在娘娘虽然身中奇毒,但半年之内,却无性命之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才压下去的湿意,瞬间又泛上眼眶。卫芊的声音,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娘娘回来的第二天。”
甲瞥了卫芊一眼,踌躇着又沉沉说道:“皇上自知,一旦他身上的断肠毒发,他必然难以支撑半年。是以,在皇上悄悄让娘娘服下断护心丹时,他已下令,让属下着人四处寻找消遥王。”
心头万般混乱,卫芊怔忡着一时无言。
然而,她面上的神色却愈来愈冷。
她的嘴角也越抿越紧。
甲的话还在继续:“前些时候已有暗卫来报,对娘娘中毒之事,逍遥王已经知悉了,目前正往韩国方向赶来。娘娘此去若是再往回走,也许半途上便可遇上。”
甲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后,卫芊仍然怔怔地没有动作,没有反应,一如石化了一般。
甲不无担心地望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了数下,终是忍不住为韩非辩解道:“娘娘休要怨恨皇上。皇上之所以这么安排,无非也是担心一旦他不在了,娘娘在世上无所依仗。”
顿了顿,他又讷讷说道:“皇上说,当世之中也唯有将娘娘托付给逍遥王他在放心。皇上还说,当世之中,除他之外,也唯有逍遥王才是懂你爱你重你之人……”
卫芊已经无法听下去了。
她重重地放下车帘,哽着嗓子轻喝道:“起罢!”
随着驭夫扬鞭一声轻喝,马车缓缓滚动。
甲心里一动,几乎是突然地,一种叫希望的东西跃上心头。
再次追上前去,甲对着马车内的卫芊大声恳求道:“娘娘,如今皇上已然无恙,娘娘的性命还有半年之期,不如娘娘留下来罢!如此借皇上之力,或许半年之后尚有一线生机。娘娘,留下来吧!”
马车中寂然无声。
半晌,卫芊的声音淡淡传来,“如若半年后卫芊仍难逃一死,到时岂非又要让皇上再受一次割心之痛?罢了!生死有命,若是半年之后卫芊仍能不死,必然会自行回到皇上身边。”
“走吧!”
顿了顿,卫芊干哑的声音响起。
驭夫再次扬鞭一声轻喝,马车辚辚,自顾前去。
甲怔怔地望着卫芊的马车迎着朝阳,伶仃孤苦地驶向远方,一时间,心里如压了铅石一般,似要喘不过气来。
马车内,卫芊早已泪如雨下。
“傻瓜!傻瓜!韩非,你真是当世之中,最最傻的傻瓜……”
心里哭喊了无数遍。
然而每喊一遍,都让那种痛,自卫芊的骨髓痛至心底。
那个傻瓜,明明壮志未酬,却要将唯一的希望留给自己。
那个傻瓜,明明跟自己一样,是个心胸难以撑船之人,为了自己在他身死之后有个依托,竟然要将自己生生推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个傻瓜,他怎么可以暗无声息地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将她蒙在鼓里。
那个傻瓜,如果她死,他不会由着她孤身上路。可是一旦有生的希望时,他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希望留给她,而他却可以决然转身,独赴黄泉。
“你休要害怕,也无需担心。无论天上人间,这一路走去,夫主自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护着你的。”
那日的誓言,言犹在耳。只是那时卫芊不知道,韩非当时的话,还另有深意。
心,被痛跟幸福充盈着。
便在这种矛盾着,心悸着的幸福中,原本没有方向的卫芊,在马车行出数十里后,心中却嗖然有了主意。
她突然极想再看上韩非一眼。
哪怕一眼也好!
在卫芊看来,瑶池花只是传说中的圣物。即便韩非为她多挣得数月的时间,但要摆脱断肠毒之死仍无可能。
所以,不管韩非与鲁齐之间有着怎样的约定,她都没有去找鲁齐的打算。
今生能遇上韩非,并被这样一个狂妄的男人爱得如此深刻,她虽死无憾。
她跟鲁齐之间,原本除了友谊,或许更多了几许亲情在内。如此而已,对卫芊而言再无其他。
而且在她看来,今生无法回应鲁齐的深情,对他已经有欠公平。如果这种时候自己再找上他,倒是让两人之间原本纯净的感情变了异味。
既然死已难以避免,卫芊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让鲁齐是那样洒脱得如同谪仙般的人物感受半分忧伤。
她更不想利用鲁齐对自己的感情,再让他无愿无悔地为自己付出。
心里想明白了,卫芊便暗自下了决心。
现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在自己临死之前可以离自己深爱的男人近一点。
若是苍天有幸,能让她以后还有机会再看他一眼,她便心愿已足了。
心里想明白了,原本情绪低落有点消沉的卫芊,立时便变得快活起来。
于是,到了前方的城邑时,卫芊便下了马车,将原来的驭夫打发了。
经历两世,她谨慎的习性愈盛。
重回韩国的事,只是她权当是自己临死之前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