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非怔怔的瞪视中,突然而至的甲再次将手一扬,封了子夫的哑穴。
甲单膝着地,朗声恳求道:“子夫虽然行事不当,且有知而不报之罪,但属下恳请皇上看在他忠心为国的份上,饶他一死!”
书房中,除了目眦尽裂地定在原地的子夫,喉咙中不时发出一阵阵如同困兽一般,悲鸣的呜咽声,再无其他的声响了。
韩非的目中翻涌着的怒意,随着甲的话,渐渐转为自责、心痛、悔恨……
他先是呆呆地瞪视着子夫,久久,久久,最终缓缓闭上双目。
当他再次挣开眼时,那眼神中虽然自责依旧,伤痛亦然,但是却添了份沉静。
“人已经死了,我再追究你又有何益。”
韩非的语气很轻,带着浓浓的自责,“若真要追究,卫妃之死,是朕的嫉恨之心害了她。”
无力地摆了摆手,韩非艰难而缓慢地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向寑殿的方向走去。
甲望着内心深受重创的韩非,喉结滚动,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中暗想道:那种事,还是让皇上稍为平复之后再说吧。
回首斜睨着被自己封了穴道,目眦尽裂的子夫,甲的声音嗖然转冷,“死不过是懦夫所为。君既然有求死之心,何不将功折罪,誓死守护皇上,陪他打下整个天下!”
说完之后,甲拂开子夫身上的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书房中,子夫呆呆地跪了许久,最终才收拾起求死之心,缓缓地,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从那以后,韩非整个人开始变得沉默了。
出征在即,除了要为战时作准备,便是朝中的人事安排他也要事事躬身。
一时间,韩非变得非常忙碌。
在这种忙碌中,他似乎暂时忘记了失去卫芊的伤痛。可是,每当子夜时分,当他在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回到寑殿时,他的脸上,才会不自禁地露出悲痛的神色来。
卫姣事发后,韩非并没有戳穿她。
他只是让甲暗中加派人手,密切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此外,还曾暗令甲道:“最近我扪心自省,才想起你之前对我所说的话。既然,那天潜入皇宫中的密使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帛书交给卫姣,那么卫姣手上的帛书是从何而来便值得深究?去,三日内,我要你给我将手中握有韩国机密之事的奸细找出来!否则,韩、段两国之战,我方必然处处被动难有胜算。”
那一刻,甲虎目之中竟然微微一涩,隐隐有了湿意。
他抬眸望向坐在榻上的韩非。
这一望,他便看到那个威严十足,煞气依然的年青的君王。
此刻,无论是他那笔直挺拔的巍然身姿,还是他眉目间的沉沉威煞,以及他举手投足之间的凛然之气,让甲不无欣喜地感到:这个傲然于世的轻笑王侯,这个睥睨天下年轻的霸主——韩非,他终于又活过来了。
甲深深吸了口气,将哽在喉间那股涩意强咽了下去,叉手禀道:“属下早就怀疑此事不是卫妃所为,而极有可能出自伍将军府。只是,自那天段国密使入宫被察觉之后,伍将军府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因此属下尚不敢确定,此次机密泄漏,是伍将军已经叛国,还是他府中另有他人在窃取机密。”
“伍将军府!”
韩非目中惊讶,但是面色却依旧沉静。
似乎经历了与心爱之人天人两隔之后,他于从前的肃杀狂妄之中,更多了些内敛隐忍。
略为深思之后,面若冰霜的韩非薄唇一扯,声音一提,沉声道:“朕亲征在即,两国重新开战之前,誓必要将这奸细揪出来。如今,蛇不出洞,朕便要诱他出来。”
这样的韩非,让甲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了,当即他大声应诺道:“请皇上吩咐。”
在韩非的挥手示意中,甲上前听令。
在韩非一番细细叮咛之后,甲一揖领命,悄然而去。
段国的靖城。
城墙下人影涌动,靖城子民正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迎敌的准备。城墙上的兵士亦严阵以待。
作为韩军全力攻击的重要边塞之地,此时的靖城,迷漫着一股战时应有的紧张氛围。
东墙城头上,两位颀长俊伟的身影静立在雉堞前。
一个正朝前远望,另一个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起,两人同时望去,却见一个侍从快步跑向二人。
远远地,那侍从便大声禀道:“皇上,太尉大人,女郎醒了!女郎醒过来了!”
段墨与卫青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俩人同时拔腿朝城下跑去。
由于段墨与卫青,一个是九五之尊的君候,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人臣,平素两人在人前虽然总是不苟言笑,但是也从未有如此紧张慌乱的时候。
像今天这样不顾身份地狂奔,更是前所未有的事,一时间,竟让城墙上巡视的兵士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