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地盯着韩非,就在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殿中某一席的时候,卫芊也跟着朝那处看过去。
一个看似儒雅的中年文士,伴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匆忙退席而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卫芊立时掉头望向佟妃。
佟妃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窘境中摆脱出来,她怔怔地垂着头,像是在暗自伤神。
就算偶尔抬头,也多数是直直地盯着韩非发呆。
这下子,卫芊完全明白韩非要将自己推出来的目的了。
前一世的时候,卫芊的心思远不如现在慎密,看问题也很单一。
那时她的目标是韩非,所以全部心力都用在琢磨他的喜好,跟如何接近他上了。那时的她,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倒是忽略了很多韩非周围的人跟事物。
前一世时,卫芊也不是没有想过,韩非明明对佟妃很宠爱,可是,他为什么却一直没有立她为后。
如果卫芊没有记错的话,前一世在她身死的时候,佟妃也还是佟妃,韩非的后位,始终是虚位以待的。
而且她隐约还知道,韩国的军权,其实最先并不是控制在韩非自己的手中。
韩非是少年天子,十三岁就登基称王了。
佟妃的祖父,正是协助韩非辅政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
他的手中,握有韩国一半的军权。
另一半军权,据说是掌握在韩氏王室的一个皇叔手中。
若说卫芊以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些军权渐渐被韩非所得,但是现在她却隐约猜到,一定是韩非借着两次救助段国的机会,将这些军权慢慢夺了过来。
心头这个念头一起,卫芊的脑中马上便跃过一种可能。
按说是佟妃的祖父,跟韩非的皇叔各掌一半军权,如果韩非借着两次出兵救助段国,分别从他们手中各自分走了一半的军权来归他调度的话,那么现在韩非手中的兵力,必定是在佟妃的祖父跟他的皇叔之上了。
卫芊若有所悟地望向不远处那个金马玉堂之上的男人,看着他如闲云野鹤般雅致的侧面,不由在心里轻叹:想不到在三代元勋的精心辅佐,再加上那个天子太傅的用心教导,韩非居然都没有被调教成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还真是难得。
也许是卫芊看韩非的目光太过认真,突然,韩非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接,韩非原本平静无波的眸中嗖然划过一亮光,他意味深长地冲卫芊一笑,又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后,这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与一旁的大臣们谈笑起来。
这一宴,直到深夜。
卫芊的心情很好。
好到连宫女们没有带她回去刚才梳洗的寒苑,她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卫芊发现宫殿的两旁,突然多了许多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的宫中禁卫时,她才嗖然一惊,这是到了韩非的寑宫。
刚才的好心情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想要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卫芊咬牙随着宫女往韩非的寑宫走去时,忍不住在心里哀叹:原来这就叫乐极生悲。
随即她又想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前一生自己也不是没有被他睡过,无非就是痛一点罢了,痛过之后……
卫芊怔住了。
原来前一生,她在将自己交出去的那一刻,以及在后来有限的生命中,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除了韩非掠夺式的索取带来的疼痛之外,除了一次次痛疼之后麻木,似乎再也没有过多余的感受。
当然,还有每一次将自己交出之后,被打包抬出这座寑殿时的那种屈辱,以及心中那种足以将人吞噬的空洞……
卫芊重重地摇了摇头,想要甩掉那种已经植入骨血的恐惧。然而,她的脚步还是不经意地慢了下来。
越靠近殿门,卫芊便觉得脚下似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