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峰内,许鸿追忆许久,而后叹道,“因为母亲。”
许鸿的母亲是个剑修。那是个虽然美丽却十分刚硬的女人,早年和玄阳宗掌门许卫天有一段旖旎的情缘,结果她的性情却始终和许卫天无法磨合,时时争吵,最后终于一怒之下和许卫天彻底决裂,带着腹中的胎儿毅然离去。
而后她生下许鸿,独自抚养,面对许卫天的反复求和不屑一顾,从没想过回头,真正一个标准的剑修。
她告诉许鸿,既然许鸿是她的孩子,身上便必定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有着和她一样的特性。
所以她期望许鸿也成为一个剑修。
然而实际上,许鸿或许更像许卫天一些。他没有那么决绝和执拗,多了些圆滑和妥协,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这种性格中的特质便越来越明显。许鸿不知道母亲在发现自己最终长成了这样之后是否会失望,是否会依旧坚持他应当成为一个剑修,因为他的母亲并没有活得那么久。
母亲是因为怀璧其罪,某天晚上忽然被人所围杀的。母亲为了保护许鸿而奋战至死,与那么些敌人同归于尽,许卫天最终赶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而后许卫天将许鸿领回了玄阳宗,花费数年查出凶手,终于替那个女子报了仇,并夺回她被抢走的那本剑诀。那本剑诀最终交给了许鸿,又由许鸿给入了玄阳宗的藏库。
然后许卫天开始劝许鸿改修五行之道。随着在修真路上越走越远,在炼气巅峰卡了越来越久,越来越多的人劝过许鸿应该改修其他。
只是在许鸿的心中,那个如剑般女子的身影,永远也消磨不掉。
“这就叫执着。”赵镰道。
“执着?”许鸿重复着这两个字,反复品味。
“剑修这种东西,就是为执着而生的。”赵镰笑道,“总会有那么些东西,你愿意为之付出很多,愿意为之决定一切选择,哪怕别人都告诉你不值得,别人都说你应该选择更好的。但是你自己清楚,值得,一切都值得。这种东西,就是你的执着。”
许鸿怔愣半晌。
“剑修之所以为剑修,就是我们总是比别人更执着,总是更坚持自己的执着。”赵镰继续道,“所以你不用听其他人瞎咋呼,说你不适合剑修的人根本就不懂剑修。你是因为执着而成为了剑修,你只需要坚守你的执着。”
许鸿若有所悟,却还是苦笑,“一个无法筑基的剑修,真的也能是一个合格的剑修?”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赵镰动弹了一下,将两条腿换了个姿势重新叠起来,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筑基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想要筑基?”
许鸿道,“每一个炼气修士,都必定会想要筑基。”
“放屁。”赵镰道。
许鸿愕然。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筑基,如果筑基这种东西也能和成为一个剑修一样让你能放弃一切,你早就筑了。”赵镰道,“然而你并不执着于筑基。”
执着,又是执着。许鸿发现这玩意真的很难懂。
他的执着是什么?哦,成为一个剑修。然后呢?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许鸿恍然惊觉,他的执着已经在成为一个剑修的那一刻达成了,剩下的只是坚持成为一个剑修,而非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如果你筑不了基,会怎么样?”赵镰歪头看他,“当然,会发生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你始终想要筑基。但是你又始终不是那么想要筑基,因为那些结果只是不愉快的,而非绝对不能忍受的。究竟有没有什么事情,会因为你没能筑基,而产生令你绝对无法忍受的后果?为师就在这里斩钉截铁地说了:当你找到那件事的那一天,就是你筑基的那一天。”
许鸿深深地思考着这些话,直到赵镰将他挥退。
而后许鸿蹲在黑石峰的一块石头上,继续不断思索。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他始终卡在炼气巅峰的症结在于,他找不到一个能让他非筑基不可的执着。但是这样的执着,究竟该如何去找?
此时此刻,于秋已经站在心路的中央,背靠墙壁,仔细看着那些幻象。
上一次来还令他痛彻心扉的东西,眼下竟然也能看得一片平静了,于秋忍不住轻叹一声。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在不断叩问着,虽然低微却不停歇地叩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之所以来走这条路,起初只是为了找到许鸿两世为何这么不同这一问题的答案,但在真正又一次踏入之后,心中真正翻涌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但是两个问题其实是殊途同归的,总归便是——许鸿究竟因何而改变。
于秋踏出了脚步,看着也随之而变化的回忆。
但他走到了入口时,回忆刚好也回到了最初那一刻。许鸿从一匹妖兽下救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