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东宫大婚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举国上下翘首以待,等着太子妃的喜讯。
事实上,关于皇嗣这个问题,赵佑媛已经跟皇后交流过了,暂时她还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
对皇后的说辞是怕影响学业,等明年读完国子监再说;不过个中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宣倒是想要属于两个人的孩子,但是也只能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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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刚过完中秋没多久,这天夜里,东宫突然紧急地传唤医生,据电话那头说,是太子妃半夜突然小腹疼,来个妇科医生。
疗养医院在宫廷里有值班医生组,很快就往东宫赶去,时值凌晨一点,睡眼惺忪的医生不禁腹诽,年轻人精力旺盛,也太能折腾了点,这得多激烈,弄得太子妃会肚子疼起来啊。
结果等他们到了东宫寝殿,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房间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无关人士都退出去了,只有太子殿下留在房间里照顾人。
走到床前一看,床单上竟然都落红了,而太子和太子妃两人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似乎晚上并没有做过什么。
此刻赵宣正坐在床前,握着赵佑媛的手;而后者疼得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地倚着枕头,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以为是生理期气血不畅有些痛经,医生问了一下她疼的位置和症状,便给把了脉,结果手搭到腕上,没多久,眼睛就瞪大了——
咦?太子妃这脉象,这是怀孕了啊!
可是怎么回事,当前胎象似乎不稳,有些躁动,这才怀上应该没多久,她这么年轻,也不应该是容易落胎的体质啊?
给负责把脉的老国医问道:“太子妃殿下昨天都吃了什么?”
赵佑媛冷汗涔涔,动了动嘴,觉得出声都难受,只能捏了捏赵宣,示意他来说。于是赵宣代她回答:“早餐她胸闷,只吃了点薏仁粥;午膳、晚膳都是膳食单上的;餐后又吃了些桂圆。”
太子越说,老国医的脸色越差劲。等到起居处把膳食单送过来,老国医看了菜谱,脸色就跟疯狂女婿开挖掘机铲平了岳父家一样难看。
——即便太子妃殿下不打算备孕,也不能这样豪迈地不忌饮食啊!
这段时间桂圆正是旺季,从广东四川送到宫廷里的龙眼都是特供,剥开壳,莹白滚圆的龙眼肉,甘甜爽口,赵佑媛本来就喜欢吃龙眼荔枝这些东西,于是就拿来当零食吃了……剥剥剥,吃吃吃,一天能干掉两三斤。赵宣也劝过她少吃,还给她没收过,但赵佑媛说自己吃再多桂圆也不会上火,赵宣也拿她没办法。
她要任性起来,还真有办法制住太子殿下,那就是分床而居。赵宣只好一边顺着她,一边让膳食厅调整食谱,注意不要弄太上火的东西。
结果这段时间又临到中秋了,沿海新鲜的大海蟹都会空运到宫里。膳食厅想着,桂圆燥热,那吃点寒凉属性总应该没关系,正好太子妃也爱吃海鲜啊,天天惦记着螃蟹肥起来了。宫里的海蟹也不用自己动手剥壳,蟹肉都是剥好现成的,于是她吃起来更是没有节制,一斤半一只的大海蟹,晚饭一个人就吃了三只。
等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她还迎着赵宣的数落,大声感叹吃得爽,结果爽是爽了,睡到半夜肚子疼醒,折腾得赵宣跟着不敢睡,披着睡衣、凌晨两点多陪她听医嘱。
御医看着太子妃殿下的食谱简直给跪,就不说早餐的薏仁粥和百合炒木耳都是孕期忌食了,桂圆拿来当零食,海蟹一顿三四斤,简直醉了……
御医的脸都变成了一张囧字,踌躇半天,这事情太滑稽,却不得不以正经严肃的口气禀报道:“殿下,太子妃这是有孕了。”
赵宣一怔,继而惊喜涌上心头,连同被子底下握住赵佑媛的手,都不自禁地加重了力气。
这人说来也奇怪,搁在四五年前,他根本不会动想要孩子的心思,每天哄哄赵佑铭,其他时间忙于国事,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了。
如今结了婚,生活却比从前更有了重心,如果说往日的生活是一片布满阳光的道路,那么如今的生活则是坦途的四周开满了鲜花。这样他就会更有着想走下去的动力——他想要属于两个人的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总之是见证过两个人结合的小生命。
这一刻,听到御医的汇报,他甚至觉得上苍是眷顾他的——他真是这世间无比幸运的人,生于宫闱之中,却能遇到挚爱;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即将迎来出世的孩子。
这世间,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圆满的事情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一下这个喜悦的消息,老御医的下一番话就如同泼了一盆冷水:“然而——太子妃孕期饮食不忌,如今脉象不稳,很容易流产。”
虽说头三个月,流产率是比较高,也很常见;但皇嗣珍贵,真流产了估计少不得受皇室的念叨,民间舆论肯定也要扼腕叹息。
“……”
这句话带给赵宣的打击,简直是灾难性的。
连高兴的时间都来不及拥有片刻,下一刻这个被期待的孩子,就被宣判了随时都有可能的死刑。
要是赵宣是那种爱抱怨的无聊人,或者赵佑媛的脾气比较包子,那么他现在完全可以责怪一句:看吧,当初让你节制饮食,你不听。
可是赵宣向来不说没意义的话,赵佑媛脾气也不是能忍受责怪的,于是两个人默契地都保持了沉默。
最后赵宣清了下嗓子,问道:“太子妃身体会否有虞?倘若保胎,对她会有影响吗?孩子将来出生的体质呢?”
昏黄的床头灯下,他的神色略显黯然,整夜未眠,又因为担忧赵佑媛和小孩,俊秀的脸上透出了两分疲态。
因为赵佑媛并不想年纪很早就养孩子,所以东宫至今没有备孕的打算,两个人平时就正常地请一下平安脉,赵佑媛爱吃什么玩什么都随自己的心意。
怀上这个小孩可能有六周左右的时间,上一次平安脉没有把出来迹象,所以她一时大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赵宣最担心的,是这段时间的放松大意,给她以后的身体带来什么后遗症。
“殿下放心,太子妃年轻,气血也充实,因此胎儿情况尚好,饮食暂时不会造成太严重后果,只是接下来要注意固胎了。臣回去和保育院、疗养医院商议一下,明天把方案送过来。以后太子妃殿下千万要注意。”再也别拿桂圆当零食吃了好吗?
赵佑媛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边忍着疼,一边还要接受竟然就怀孕了的现实,整个人都神游天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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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离开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不过赵宣和赵佑媛两个人都没心情睡觉了,个人心头都是五味杂陈。赵宣喜忧参半,赵佑媛则是茫然,那种我还没享受够自由的生活就要当妈了的坑爹的心情。
吃了保育院开出的止痛药,暂时缓解了症状,赵宣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柔声道:“先睡会儿,疼了一晚上,白天要补眠,国子监那边我替你请假。”
赵佑媛任由他摆布,直到赵宣替她把被子盖好,她才动了动嘴,可是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废话。
而赵宣则给秘书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几天不去詹事府了,有急件来找他,没急件走流程交给内政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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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传出了喜讯,这自然是要报与皇室知晓。然而喜讯之后马上伴随着差点落胎的危机,让众人都捏了一把汗。幸好太子妃年纪小,身体好,这个胎儿显然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典型代表,还顽强地留在肚子里。这让皇室的人都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东宫有喜讯了,意味着皇室后继有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了国民一剂定心丸。
但太子妃殿下吃桂圆和大螃蟹吃得差点落胎,这种丢人的事情……还是坚决不能传出东宫的。于是隔日中央新闻对于此事的报道,就只是昭告天下,说东宫有望添皇嗣了。
虽然只是常规性的报道,但是皇室有嗣,这样的新闻,带来的经济效益是非同小可的。
一时间,民间大为沸腾。商业街上,大量的母婴用品广告,婴儿纸尿裤、婴儿奶粉、宝宝装、玩具……借着太子妃怀孕的东风,母婴厂家纷纷迎来了销售旺季。
无论社会风气如何自由开放,制度使然,民众都会自然而然地关注太子妃的肚子,毕竟那是国家未来的君主啊。
民间是洋溢着一片欢乐安心的气息,但宫廷里的当事人心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皇家保育院给内官事厅出了保胎方案,建议太子妃减少出门的次数,尽量留在皇宫待产。最好是减少走动。
也即是说,连国子监的学业都得暂时中止,还得一天到晚都得窝在床上。
国子监收到了东宫官事厅的公函,赵佑媛也就不再去上课了。在同班人当中,她是最早结婚的,也是最早怀孕的,让同龄人难免又生出了距离感。距离预产期还有六个半月,这剩下的时间里,她得慢慢调整心态,适应自己即将有娃的事实。
看着每日的食谱,她如今算是知道,“亿元天价保胎”是个什么阵仗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就值上亿了,天了噜……
皇家寺院还来了高僧,在东宫持诵了几天经文,回向给未出世的孩子,用功德为它加持生命。
话说回来,有孕了,那么一个问题就难免诞生了——孩子是男是女?皇室希望孩子是男是女?
毋庸置疑的,未来皇嗣是男是女,是一个备受期待的问题。
只不过如今,这个问题横亘在众人面前,却比从前那些皇后太子妃的怀孕更复杂。出于政治原因,有人希望是男的,也有人希望是女的。
由于长柔公主牵头的宗法改良,不少人想看到——假如这头一胎是个公主,皇族打算如何处理继承权的问题。这将是一个风向和明显的标志,全球都在屏息瞩目宗主国的应对。
但如今的社会潮流,正处于改革下的变动时期,也是一个讲话高度“政治正确”的时代,因此,没有人敢过分地关注这一胎的性别,破天荒的,孩子性别问题,竟然没有引发报纸和网络铺天盖地的讨论。
大家顾忌“政治正确”不愿公然发表猜测,但赵佑媛和赵宣两个人私下却要讨论。
赵佑媛躺在被窝里,赵宣给她举着平板电脑,她戳了两下就没有兴趣了,翻过身看着他:“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赵宣收起电脑,也陪她躺下:“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想要。”
赵佑媛微微嘟起嘴,怀孕之后她感觉自己智商都变低了:“可我想要女孩儿。”女孩儿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也省心不淘气。
保育院的国医专家每天都来看胎,前两天看了性别,说是气脉很足,这样说,也就是推测大概是个男胎了。其实赵宣期待的只是“赵佑媛给他生的”孩子,对于男女性别,倒是没有执念。
不过,理智上说,此刻头胎并不适合是女孩。这头一胎若是女孩,那么她自小必然要生活在一个动荡激烈的争吵环境中,虽然长柔公主的宗法改革已经完成初步调研,但改革没有一蹴而就,永远是阻力重重,这不是她合适出生的时机。
可这些思量,赵宣并不打算让她也跟着自己费心。只微微一笑:“你想要女孩,那就陪你到生出女孩为止,好不好?”
处于怀孕期的人——尤其是还不能出门,天天窝在东宫,连上网都得节制,脾气当然是显得古怪。赵佑媛听了这个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安慰后,不但没有宽心,反而更烦了——怀一胎就够受的了,她这段时间各种食欲不振,赵宣这意思,敢情还想让她多受几次这样的罪呢?
于是她口气显得颇为抓狂:“不,就这一个就够了。又不是你怀,你当然说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