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胡同正说得高兴呢,就看到他口里的鬼厨子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布袋走进厨房。唬的他一下跳到华阳背后,结结巴巴的说:“好大胆子!小爷没有找你麻烦……你还敢……还敢上门挑衅!”
那厨子进来把布袋放在灶台上,然后“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饕餮面前。说道:“这段时间承蒙华阳姑姑收留。我家世代都是荥阳郑氏的家奴,为人家奴,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在流民围攻郑家的时候,我一家老小都为主尽了忠……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我又醒了过来,跟着流民南下来到汴京,因为无处存身,徘徊在有味斋门口时被华阳姑姑捡了进来,让我这个孤魂野鬼有了个落脚处。本来我是真心打算此后便留在有味斋的。”
讲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唉,都是前世的冤孽啊。我前头在郑家有一个老相好。她是个寡妇,我是个鳏夫,两人都没有子女,早年间就好上了。主人家对奴仆中的这些事情,只要大礼上无妨,还是很宽厚的。前段时间她给我烧了些纸钱,说是多年前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我当时不肯娶她,才赌气说不是我的。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又告诉我咱们的女儿被送进了绮年阁,还被选定要给饿鬼做姨娘!绮年阁那种地方……那种地方……那是我存留在世上唯一一点血脉啊。所以我私心里就希望能讨好了郑二少爷,把我的小女换出来。我只有这样小的心愿,求大仙们可怜可怜我这点慈父心肠吧。”说着伏趴在地上。
黑胡同听了这话,不依不饶道:“你女儿被选中给饿鬼做妻子,你把女儿换出来,就要再向饿鬼们献一个母体出去。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再说,你把羊肉换成婴儿肉讨主子欢心。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王厨子脸上老泪纵横道:“我的相好找了一个姑娘,都问清楚了,那姑娘自己愿意换我女儿出来。至于婴儿,也并不是真的婴儿,只是打胎打下来未成形的胎儿而已。虽然我是个鬼,却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郑家也不曾去偷盗别家的婴儿,都是绮年阁中姑娘打下来的胎儿。”
四郎听得有些恶心,可是看王厨子的样子,的确发自内心不觉得给郑公子吃胎儿治病有什么不妥。既然奴仆自己温顺的愿意作为羔羊被宰杀,四郎也不知道该不该多管闲事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些绮年阁里的姑娘,都知道他们打下来的胎儿被做成了含酥脔?那些孩子的父亲也不管这件事吗?”
王厨子并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绮年阁里的姑娘都是养着招待客人的,当然,族里有些老爷也偶尔去一两次。生下来的孩子,别人家的一般都是打掉,自己族人的都是送往暗部。现在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少爷病好之后,就不会再吃这些东西了。”
四郎听了默然不语,他听说吃人肉是会上瘾的。不知道这位吃胎儿的郑公子会不会上瘾。四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你做的那道羊肉羹,我看别人几乎没有动过筷子,就只有郑公子在吃,也是你做的手脚?”
王厨子点头:“回禀胡老板,那是切了我自己的肉做出来的,我在上面施了个障眼法,只有小主人看到才有食欲。”
旁听的黑胡同哼唧道:“虽然你也算是个忠仆,我还是觉得你很恶心。不行了不行了,凡人太可怕。我必须先出去吐一吐了。”说着他就纵身越过窗户,飞檐走壁火速跑远了。
四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宴会后,郑家就过来请王厨子去掌厨,还说什么郑公子多日不思饮食,唯有王厨子做的荤菜还能略微入口。对于这样的忠仆,四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王厨子砰砰砰的又磕了几个响头:“有味斋收留我的恩情,我王某人铭记在心。只是这件事一了结,锁魂使者估计也快到了,大仙们的恩情,我唯有来世再报。”说着恭恭敬敬地递给饕餮一个请柬。
又转过身子对着四郎说道:“过几日三少爷要做冥婚,主家那里烦请您去帮衬一桌冥席。我不在那里,外面的厨子终究不太明白其中的规矩。”
饕餮接过请柬,言简意赅地说道:“知道了,到时一定去。”
为自己的主人做完最后一件事,王厨子仿佛放下了最后一块石头,整个鬼都轻松了起来。
又把自己放在台子上那个血淋淋的布袋打开,四郎伸头一看,里面是一块外观酷似“肉”的东西。
那厨子抬头对四郎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说道:“我时间不多了,现在赶回郑家必定来不及,还借有味斋的厨房一用。”
四郎虽然不太明白王厨子的意思,但是现在灶台是空着的,就点头同意了。
只见王厨子小心翼翼的把肉上的血污冲洗掉,仔细把腺体都挤干净,然后把那块肉用干净的白布重新包了起来,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敲。四郎知道,这样敲出来的肉比较有弹性,口感更好。因为敲肉泥很考验臂力,所以王厨子敲到最后,脸上横肉都憋出来了,额头青筋暴起。
肉泥做好后,王厨子又往里面加了点盐和香菜。然后就去调精粉做皮。
四郎总算看出他是打算做饺子了。只是不知道这饺子是给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