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室旁边,钉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青林邮政所代办点”。杨新春笑着说:“这就是专门腾出来的办公室。报纸、电话、包裹,都在这里办,信件两天往山下送一次。电话是程控电话,方便得很。”
侯卫东被爱情之火烧得头脑发热,也不问是多少电话费,道:“杨大姐,我来打一个长途。”
“沙州园管所,请问找哪一位?”小佳的声音如天籁之音,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飞进了侯卫东的心灵深处。他轻声道:“小佳,是我。”
“啊,是你,怎么这几天不给我打电话,信也不写?”侯卫东全身毛孔都敞开了,道:“这是工作组新安的程控电话,号码是xxxxxx,你记下来,随时给我打电话。守电话的人是杨大姐,她会帮我转,有时间就一定要跟我联系。”
“卫东,我想你。”小佳在电话线的另一头,声音已有些哽咽了。
“这个星期天我过来。”
小佳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星期园管所搞活动,集体去游长江,星期五出发。”
侯卫东心里顿时轻松了。青林镇还没有发工资,他只剩下七十多元,还要留生活费,来回走一趟,他实在担心钱不够花。可是松气的感觉却不能让小佳感觉出来,他用遗憾的语气道:“下个星期,如果没有其他要紧的安排,我一定到沙州来。”
“好,我等你。”小佳低声道,“卫东,我想你。”由于在办公室里,她满腹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这时,她看到副所长走了过来,迅速挂断了电话。
侯卫东付了钱,回到办公室,情绪低落了下来。这次通话,他感到小佳没有多少激情,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却如磁场一样实实在在存在。他心中就如被蚂蚁咬了一小口,坐立不安。
“肯定是办公室不方便说话。”侯卫东自我安慰道。
下午,混到了6点15分,估计园管所下班了,侯卫东跑到楼下给小佳打了电话。这一次小佳热情如火,开始撒起娇来,不准侯卫东放下电话,打到23分钟的时候,侯卫东已感到经济上的压力。在电话里吻别了十几次,小佳这才允许侯卫东放下电话。
付了电话费,侯卫东开始觉得心痛:“这怎么了得,一天就打了二十五元钱。再打几天,我就要身无分文了。”回到了简陋却干净的小屋,他取过稿纸,一口气写了五页纸,把相思之苦全部写在了纸上。
放下笔,他在屋里转了转。由于上午随着晁胖子到了独石村,就没有买菜,屋内只有米、面和鸡蛋。侯卫东在家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此时被逼上了梁山,也只好自己动手。他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一锅糨糊般的鸡蛋面。虽然品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他最终还是将鸡蛋面吃得很干净。
7点,侯卫东到了铁柄生家里。
铁柄生全家人都在等着侯卫东。他们如此郑重,反而让侯卫东显得很是汗颜,“铁校长,这个假期,只要有时间,我就过来,你们也不要专门等我。”
铁柄生快活地笑道:“侯大学,你晚上就在我们家吃饭吧。添人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这样方便。”侯卫东听到铁校长还叫他“侯大学”,道:“铁校长,你就不要这样喊我了,叫我小侯就行。”
铁瑞青把课本全部拿了出来,旁边还摆着一杯茶水。
“这样,你先读一遍课文。”
高中英语第一课就是卡尔·马克思的故事。这篇课文侯卫东倒背如流,听到铁瑞青的读音,侯卫东听着带有浓重益杨口音的英语,忍不住好笑。只是不愿意挫伤铁瑞青的积极性,他绷着脸没有笑出来。
“铁瑞青,你读得很熟练,看来也是用了心,只是你的音标有问题,许多单词没有读准,我先读一遍。”侯卫东也没有看课本,就将第一篇课文背了一大段。
铁柄生一直陪公主读书,当他见侯卫东居然能背得下这篇课文,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他向爱人递了一个眼神,两人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陈大姐到了门外,悄悄问铁柄生,“侯大学到底行不行?”铁柄生点点头道:“他是学政法的,没有想到还背得下英语课文,肯定不错。”
在屋里,侯卫东已放弃了轻易纠正其语音的幻想。他就拿起课本,逐个单词、逐句话地教铁瑞青读书。一个小时以后,侯卫东结束了课程,他头上已冒了一圈汗水。铁柄生脸面春风地迎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纸包。
“我家里有两盘音标磁带,等回家的时候,给铁瑞青带过来。铁瑞青基础不好,这二十多天,我主要纠正她的语音,从基础抓起。益杨一中的老师水平还是可以,以后跟着老师走就行了。”
铁柄生不断点头,他将纸包递给侯卫东道:“这是青林的野茶,没打过药,你带回去喝。”
周末沙州行
周末,沙州市园管所组织单位职工去长江旅游。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周末。他日思夜想,满心欢喜皆成空,很是失意。
由于还没有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他不免囊中羞涩。星期六抽空回了一趟吴海县,向母亲刘光芬借了五百元,暂时应急。
刘光芬听说了侯卫东的情况,抹着眼泪,催侯永贵去益杨找关系。侯永贵开始还应付着,被刘光芬说烦了,大声道:“打铁还得自身硬,找谁?一切靠自己,想当年,我比小三的情况还要艰苦十倍。带一把手枪,走上百公里的山路,还不是一样把偷牛贼抓了回来!”
刘光芬见老头子无动于衷,气得很。在侯卫东返回青林前,再悄悄塞给他五百元钱。
侯卫东从益杨县城回到了冷清清的上青林小院子,过了好一阵才重新适应山上的环境。这一次回吴海县,他带了一些书和一个微型收音机。虽然在电视初步普及的90年代初,收听广播有些土气,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听些暖暖的暧昧话题,或是安静地听上一段音乐,也算是对上青林生活的补充。
计生办主任黄正兵承诺将其调到计生办以后,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侯卫东天天等着调动通知。谁知调动通知就如害了不孕症的女人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侯卫东对青林镇政府陌生得很,黄正兵也只是见过一次,只有干着急,无计可施。
这一星期,侯卫东对工作组有了进一步了解。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成青林镇,多出了一些人不好安排,成立这个工作组,其实就是变相地将部分不受欢迎的人安置在上青林山上。成立工作组的动机不纯,工作组自然是一盘散沙。整个青林工作组二十多人,只有侯卫东坚持在办公室坐班。
侯卫东固执地坚持到办公室上班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家不在青林山上,与其在楼上无所事事,不如到办公室看报纸;二是他想在高长江面前留个好印象。镇政府领导很少到青林山,赵永胜和秦飞跃等领导对他的印象主要来自高长江的说法。从这个角度来说,高长江虽然退居二线,却间接影响着侯卫东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