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梅夫人和苏姨娘,带有这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惊了一惊,就连木成文,长眉也那么略微扬了起来。
木成文不常见女儿,而这个四女儿尤其少见,他甚至想不起来上一回见木容是什么时候,可却只觉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小女子,并不像他的四女儿木容。
只是这女儿杏眼桃腮,弱鼻薄唇,木成文忽然有些恍惚,不知多少年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也在这样昏暗的火光下,对他说了那样一段话,让他恨也不是,弃也不是。
她和周茹,简直像极了,也只是浑身一股子青涩惘然,没有周茹那时的坚定决然。木成文上下打量了木容一番,眼神就这么冰冷了下去,可木容却仍旧紧咬着牙一句没有辩解不回,此时却从那眼中滚下了泪来。
只是苏姨娘眼下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一般。木容不该来的,以她的心性,实在不该来。她本有更好的安排去将梅夫人这一军,却根本没盘算过木容能出现,可眼下形势如此逆转,她想要赢,也就只能顺着木容那条路往下去了。她往常再三交代过木安,木成文不喜爱生事的人,她让木安凡事退避隐忍以得木成文喜爱,而眼下,因着木容的出现,她若一个不查,恐怕就露了生事的马脚。
“我早也交代了四姑娘,这几日里花园子里有宴请,让她退避一些莫冲撞了人,只是没想着今日夫人却刻意招她入园,也是我疏漏了,仓促里只顾着二姑娘,未曾想起给四姑娘遮掩遮掩。”
苏姨娘软声沉音先行认错,木成文尚未开口,梅夫人却冷声道:
“西跨院里的人,你照料到了这般境地,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听了老爷的话,分出个西跨院来给你打理!”
苏姨娘听了这话,却也只是顿了一顿,反而偏了头对身旁丫鬟低低交代了几句:
“香枝,让院子里伺候的都先退出去,老爷夫人身边带来伺候的,也一并带出去。”
话音虽低,可就近几人却都能听见,香枝得了主子令便张罗着让人都退了出去,只将灯笼挂在了院子里,连自己也退了出去,更将院门也一并关上,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们夫妻fù_nǚ四人。
只是此举却令木成文面色缓和了许多,再看苏姨娘时,便没了方才那般冷冽。
梅夫人虽极是在意夫妻情分,却到底自持出身不肯伏低做小,更不愿意刻意讨好木成文,就如眼下,虽说明知木成文要脸面而故意兵行险着想要让木成文亲自出手惩处了木容,可她却忘了,这太守府的当家人还是木成文这老爷,木成文忌讳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却也忌讳在自己府中丢了脸面,让下人们笑话。
苏姨娘瞧着院内清净了,低头看了看木容,眼波柔和却带着几分不明意味,她看了半晌才终是又开了口:
“四姑娘此番必然是错,这般去到人前令人笑话,丢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脸面,损伤的,却是我们整个太守府。无怪老爷恼怒,可也只一样,夫人既是招了西跨院里三位姑娘前去见客,连我事先也并不知道,四姑娘也断然不敢违拗,这才去见了孟小侯夫人,也出了今日这档子笑话。”
苏姨娘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先说起了木容,如此倒真有几分为晚辈开脱的贤良,苏姨娘瞧着木成文脸色又和缓了些,便说起了自己的过错:
“我的过错自然也不好饶恕,毕竟我照料着西跨院,却是让四姑娘就这么出了门。可……”
她顿了顿,引得木成文疑惑起来,才又抬头,看向了梅夫人:
“虽说西跨院是老爷夫人恩典,给了我这半个奴才一般的妾侍天大的脸面,让我来照管,可如今当着四姑娘这小的在,我也不怕失了面子,也为自己分辩一句。一向西跨院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东跨院里由着夫人那边算好了才拨过来,实在没有多的,就是每年每季里不管几位小主子还是这边几个姨娘裁衣添首饰,也一并都是东跨院里着了布庄的裁缝来,招着这边的人到东跨院去拣选花样量身做衣,夫人提的人里没有四姑娘,我又怎么敢擅自做主添了四姑娘,这院子里也只有五姑娘和四姑娘相仿,可五姑娘日常也不过将够,哪里又有多的匀给四姑娘?”
一席话说的温婉,语气分明没有哀怨的味道,却偏偏让木成文听出了哀怨,木成文身子愈发僵直了起来,他对梅夫人向来敬重,却很少有夫妻间情分,眼下话到此处,梅夫人却忽然没了话可说。
其实她早已失了先机,从木容忽然出现那一刻,她本也还有机会,以前几日木宣前来探望露出的木容的落魄来逼问,或许也能搏个平衡,只可惜了,太过孤高不肯随着往下,也就落了颓势。
倒是少见,两人这十几年里明里暗里交锋无数,梅夫人即便占不到便宜,却也极少像现在这样落了下风。
“容儿虽说姨娘早去,连见都未曾见过一面,可西跨院里却一向和睦,苏姨娘吴姨娘都肯照料容儿,便是病中也送了许多养身子的吃食。”
木容此刻难得露了软弱,泪珠子颗颗往下滚,把个不得已为之又满是委屈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这一掉起泪来愈发不可收拾起来,用帕子握了嘴,不住的抽噎起来,苏姨娘低头去看木容,眼底便露了怜惜。
苏姨娘的话已然说的如此明了,木成文岂有还不清楚的道理,他虽不怎么管后宅的事,却也并不是对后宅里的状况分毫不知,即便是云家那出婚事,也是他觉着木宁比木容更合适,这才默许了梅夫人从中盘旋,只是他没想到,梅夫人却是愈发的不懂得分寸。
可他却到底还要为梅夫人顾着脸面,许多话不能当着妾侍和孩子的面说,否则以后这木家还怎么容得下她去当家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