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妍虽然遇到过左谷蠡王叛乱那样的险境,却从不曾参加过真正的战事。而她参加的第一场战事,确如皇帝所言,是一场逐猎。
对方不知汉军之数,皇帝依据地势,先占了一道山梁,张旗擂鼓以为疑兵。追击碌参的人见到汉军,皆大惊,不敢再往前,连忙后退。
正围困狼齿山的左温禺鞮王从部下回报中得知汉军来到,大吃一惊,问对方人数,部下却说不出来,只道声势浩大,看旗帜之制,当至少是个卫将军。左温禺鞮王深感此事不妙,却又刚得知郅师耆正是在狼齿山上,不想放弃。下令分兵,一面阻挡汉军,刺探虚实,一面加紧对狼齿山的围攻。
可就在这时,一彪汉军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方,毫无预兆地与左温禺鞮王的后军相接,如利刃一般撕开阵脚。左温禺鞮王部众正在专心进攻狼齿山,岂料竟生出这般变故。正想还击,另一个方向,忽然又号角声大作,只见另一支汉军又杀来,尘头漫得气势汹汹,眼看竟是两边将作合围之势。
左温禺鞮王再也顾不得许多,急令后撤。
汉军士卒斗志高昂,喊杀声震天。徽妍跟着皇帝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狼齿山下,匈奴人好似围猎时惊慌失措的野兽,全然没了阵型,被汉军分割成碎片,四处溃逃。
“再吹角,严令不得追穷寇。”皇帝沉着地吩咐道。
军士领命而去,未几,只听吹角声转变,战场中的汉军渐渐合拢,并不去与那些溃逃的匈奴人纠缠。
忽然,一名将官疾驰来到,说一队匈奴逃兵朝这边而来,足有百人,请皇帝暂避。
“百人有甚可避。”皇帝冷笑一声,却令军士摆出阵型,备战,自己也“锵”地拔剑出鞘。徽妍见状,心咚咚跳着,她原想着此地当是安稳之处,岂料亦是出逃之路。皇帝将几乎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战场之中,留在身边护卫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徽妍心中不定,想劝皇帝避开,才开口说了声“陛下”,却被军士拉过缰绳,带到山梁上暂避。
那股溃兵亦发现了山丘上的汉军,但已是穷途末路,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皇帝亦不躲避,领着卫士朝他们冲去。还有数丈之时,突然,埋伏在山石后的弩兵突然出现,居高临下朝匈奴兵。只听人喊马嘶,匈奴兵登时倒下十几骑,大惊之下,连忙后退。皇帝却不放过,大喝一声,即刻领着军士径自杀了上去。
风中似乎都染上了血腥之气,徽妍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只见皇帝一连将几人砍翻,当看到有人冲上去与皇帝拼命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那场面太残酷,还是担心皇帝突然就丧了命,徽妍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停住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身影,眨也不敢眨一下。
可是不久,他们的身影就被山石挡了去,徽妍着急,忙从藏身的山石后跑出来。
“女史!回来!”军士忙道。
徽妍却怔怔盯着山丘下,方才厮杀的地方,除了些许尸体,还有失了主人的马匹。淡淡的尘雾在风中散开,一路延伸,却不见了骑马的人。心激烈地撞着,徽妍再顾不得许多,抽出匕首,小跑下山丘去。才到先前瞭望之处,忽然,马蹄声隆隆而来。
皇帝骑在马上,披着甲胄的身影矫健而张扬。
阳光灼灼地晒在头顶,徽妍望着他,只觉心跳带得血气贲张,脸上却绽露出笑容。欣喜或激动,充满胸臆,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杀退了敌兵还是因为他没有死。皇帝也看到了她,一路驰骋,在丈余开外勒住马。徽妍望着他从马上下来,头盔下,汗水沿着脖颈洇湿了衣领,却无损那双眼睛的明亮。
徽妍想说些什么,张张口,却不知是方才太紧张还是跑得太急,喉咙干干的。
“陛下……”她忙上前,将皇帝上下细看,“陛下无事么?”
听得这话,皇帝心中忽而一暖,看着她,唇边亦弯起笑意。
“有甚事,”他语气毫不在意,将马交与从人,“不过些许溃兵。”
徽妍正待再问,忽而闻得军士大声道,“陛下!狼齿山上有人下来了!”
二人惊讶望去,果然,狼齿山的山背上,有许多人正骑马下来,与山下的汉军呼应,一道夹击左温禺鞮王,将敌兵驱逐出去。
“陛下!”未多时,一名军士飞快来报,“右日逐王求见陛下!”
心中忽而一振!
徽妍忙朝着军士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果然,十余骑人马正朝山丘驰来,当先一骑上,似乎有三个人影,一大二小,不正是他们?
惊喜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徽妍只觉眼眶酸涩,忙拉过一匹马,骑上,喝一声,迎着他们飞奔而去。
风吹在耳畔,呼呼的。徽妍睁大了眼睛,待得渐渐近了,她认出了那马上的人,正是郅师耆和蒲那、从音!
“……徽妍!”她隐隐听到蒲那和从音在大声叫她,泪水忽而涌了出来。
所有的愧疚和担忧,似乎都在此时一并消散。
徽妍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相遇之时,只顾得将脸上的泪水一抹,下了马,朝他们拔足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