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别捋杆儿爬啊?”孙三忙解释说:“还真有这样的小孩儿编的顺口溜,俺小时晚儿跟打围满人小孩儿学的,还记得一些。这样啊,‘拉特哈,大老鹰,阿玛(满语,父亲)有只小角鹰。白翅膀,飞得快,红眼睛,看得清。兔子见它不会跑,天鹅见他就发懵。佐领见了睁大眼,管它叫做海东青。拴上绸子戴上铃,吹吹打打送进京。皇上赏个黄马褂,阿玛要张大铁弓。铁弓铁箭射得远,再抓天鹅不用鹰。’这是准实的事儿。不过,眼目前的鹰,绝不是海东青,就是老鹞子,撵家里院子的小鸡儿,可有能耐了。要不家里老娘们,吓唬哭闹的小孩子,就拿老鹞子吓唬呢?‘你再哭,老鹞子来了,叼你的******,啄你的小瓢瓜。’小孩子扯拉拉尾儿玩儿,就扮相成小鸡儿老鹞子,叫‘老鹞子叼小鸡儿’。头个大孩子扮成老抱子(抱窝母鸡),后面一个扯一个小孩子的后大襟,扮成小鸡崽儿,扯出老长了。一个大点儿的孩子扮成凶残的老鹞子,捕捉拉拉尾后面的小鸡崽儿。老鹞子要捕,老抱子就护着不叫捕。这输赢,就看老鹞子跟老抱子个个儿本事儿了。咋整,小鸡崽儿也得叫老鹞子叼去一个两个的,填饱肚子。你们小时晚儿玩过嘛,可好玩了,又逗乐又吓人。被老鹞子抓住的小孩儿,胆子小的都吓哭了。哈哈,一玩儿一身汗。现在回想起来,浑身还都有冒汗的感觉。”
“现在你还冒汗,舌头底下吧?”吉增笑黪地说:“这家伙叫你扯的啊,能做个老娘们大布衫子,还带你七巧猫一个围嘴!”
“老鹞子撵小鸡儿啦!”吉盛舞扎着双臂,冲孙三呼煽翅膀,“老鹞子叼小鸡儿啦!”
“嘿嘿哈哈,老三你再闹,软达哈的,也是个怂老抱子的样儿,变不了老鹞子。”孙三也呼煽着胳膊,冲着吉盛俯冲,“你看咱的。苍劲有力,一呼煽,一股风。呜呼,哈哈,还没咋的,先端膀儿了,瞅你?”
“你那虎操的,俺可不吃你那亏?”吉盛身子蹲下,向孙三挓挲着两手,“别、别,你收不住,别把俺弄江里去?”
“哈哈怂了吧?”
世人都说,两山难碰到一块堆儿,可天上的乌云杳无声息,随风而动,就像地球造山运动一样,伴着江北沿儿一直跟着的狼嗥,风起云涌,山倒峰起,峪平岭升,翻天覆地,碰撞绞杀,融合连成奇形怪状的山峦险峰,变化莫测。随着日头爷的逃逸,风婆子拿个大泥板子尽职尽责的吹蚀乌云棱角凸骨,一抹下去,抹平了乌云,黑幔布似的覆盖了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风婆子肆虐的搬来个大黑锅扣了下来,又挥着大刷子蘸着浓黑浓黑的浓墨,疯狂的涂鸦,涂刷得寰宇漆黑一团。大地覆盖的白雪,也胆怯的收敛银光,暗淡得灰不溜楸。江面狂风掀起狂澜,狂澜又骤起狂飙,放荡不羁的冰块儿,像叫虎狼追赶的脱缰野马,惊恐万状的东扎一头西尥一蹶子,叫熊掌拍的似的拍进江水里,又从另一处树巴掌似的穿了出来,拍在岸崖上,又秃噜回到江水里。风婆子神经错乱似的,搅得巨龙鳞甲鳞片翻飞,峰叠浪翘,遍体鳞伤。巨龙发威了,巨龙抖颤了,巨龙咆哮了,整个身子如同蛇褪皮一样的一纵一涌。
小哥仨跟孙三都吓呆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任凭魔幻般的魔鬼宰割。吉盛他没有喊,没有哭,没有了恐惧的权力,只有活下去的勇气,只有活下去的抗争,只有活下去的刚毅。他蹲着身子,死死地抱个木橛子,随着冰排的上下蹿达左右晃悠,一会儿滑向天北,一会儿滚向天南,一会儿画圈圈儿打磨磨,一会儿冲个凉水澡,一会儿跟飞来的小冰块儿来个亲密接吻,整冰排就像魔掌间的一个没生命力的玩偶,你一点儿没有自个儿主宰个个儿行为的权力。木炭、炭盆、炭盆架、小铜壶都滚进江里孝敬王八了。
白雪姑娘超凡脱俗的可怜起这趴卧在冰排漂流的四个光棍儿了,毫不吝啬地抖落脸上的脂粉,变成稀稀拉拉的雪花想阻挡风婆子的狂虐。风婆子不甘势弱,雪花叫风婆子撕扯揉搓成雪粉。白雪姑娘动怒了,拂袖舒展锦带,撒落下大片儿大片的雪片儿,漫天遍野洒洒飞舞。刚开始风婆子还撑得住风头,拼老命的与白雪姑娘争夺高下,慢慢地筋疲力尽的败下阵来,躲在厚厚黑黑的云层里嘘嘘的残喘。白雪姑娘灿烂的笑了,抖落的雪花更加完美好看,徐徐飘然地粉饰着太黑的冬夜,渐渐的天宇大地被白雪笼罩得一团棉花一样,絮絮绵绵。
风和浪平了,狼嗥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悲怆,小哥仨乘坐的冰排平稳了,慢慢雪花在冰排上像覆上一层厚厚的白绒毛毯。
虽没了风雪的摧残,在冰雪的世界里,没有一丝的热活,还是冻得四个人瑟缩在一堆儿依靠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