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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7)

“哎呀妈呀!”周大掌柜的一拍大腿,“光头和尚碰见了戴帽和尚,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殷明喜,这个名字咱这噶达没人知道。他开铺子那会儿,时间又不长,大伙都叫他的外号,千里嗅。鼻子好使,啥皮料捂上眼睛拿鼻子一闻,就知道啥品质。殷明喜的名字只有咱知道,你们算打听对了,找对了。来,来,丁二柜,去叫小四,领他们到咱家安排一下住处。那寡妇店有啥好住的,没好住没好吃的。咱要跟这仨后生好好聊聊,好好扯扯,好好唠唠。”吉德忙说:“周大掌柜,俺已在一宿香客栈住了两天了,就不麻烦您老啦!你知道俺大舅在这儿还留下铺面吗?”周大掌柜的说:“哎哟傻孩子,你大舅的铺子头三年就黄了,有个铺面有啥用?咱跟你大舅处的啊,像亲哥们似的。又是同行。先在家住下,咱爷们再嘎嗒。”

二柜凑到周大掌柜耳边儿说:“那寡妇店是你亲家母开的,她不会有啥想法啊?前嫌还搁在那噶达,这……”周大掌柜一拨愣头说:“啥前嫌哪?咱也不欠她的。是她那死鬼欠咱的,咱不也没说啥吗?她心里别扭个个儿,咱又没小瞧她?叫孩子家住,这有啥呀?咱要是把他仨安排到别的地场,好像抢了她的生意似的。这到咱个个儿家住,她有啥挑理的呀?叫孩子们在她那破地场住,也太委屈了!过五过六了,跟殷大掌柜见面了,咱咋和人家说呀?不知道也就结了,这人家孩子都找上门了,就站在这,你不瞪眼说瞎话呢吗?我说呀这样办。丁二柜,你到亲家母那就说,这仨孩子是我老朋友的孩子,想留在家里住两天。你呀再多给她俩子儿,堵堵她的嘴。再说啦,咱把孩子留家住两天也是常理。她识文断字,不会胡搅蛮缠,会通情达理的。得,就这么办!”

其实,周大掌柜心里还有个打算。柜上正缺人手,想挽留挽留。再说这天,眼时想走也走不了。住个些日子,备不住能留下啥的。这不比找生手,不知根底的强。再深一点呢,殷明喜走前儿露过话。说他有三个外甥正在营口学徒,等学成过来时,想给他家二姑娘拉咯拉咯。周大掌柜他一搭就相中了老大。老二呢楞点儿,敢做敢为,也不错。三儿,不行,太小点儿了。他如意算盘,还不得摸摸这仨孩子的底呀?住在家里观察观察,也好叫老婆跟老丫头瞅瞅。要是相中了哪个,再和殷明喜过个话,找个媒人说和说和,挺好点儿事儿。

吉德说:“周大叔,那多那啥呀?俺这一说,你信得过俺们?”周大掌柜说:“信不过,咱傻呀?就你编,哪有这么巧合的?小德子,咱都自个儿家的人,有啥那啥的,你们就别外道了。啊,是你信不过咱爷们吧?跟你那大舅一样儿的横草不过,全掐在理上。小四,你也跟去店里,瞅有啥东西帮着拿拿。”吉德说:“周大叔,不怕你笑话,那啥也没有,就仨破包袱,装些烂衣服。就俺爹俺娘给俺大舅带的龙口粉丝、地瓜干、大红枣、落花生啥的,也都叫胡子撵的扔的差不多了。”吉盛说:“那就留下仨屁股印。啊不对,俺还没付店钱。一天仨人吉钱儿三十大子儿,还有这三双鞋和布袜子钱,也在账上。”二柜说:“早说是周大掌柜的熟人,那娘们还敢要钱呐?倒给她找两胆儿,她也不敢呐?”周大掌柜说:“你不提我倒好。这一提,我倒得多贴乎了!”吉盛说:“周大叔,俺们这两天白扎巴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付功夫。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原本不相思,碰面才相知。”吉增抢白说:“老三,乐颠馅了?跩!跩!一瓶不滿,半瓶桄当,那点儿墨水显啥呀,瞅叫周大叔笑掉大牙了吧?”吉盛冲吉增喜上眉梢地说:“咋的吧你?先说俺有托底的人了,心里落实多了。省得整天心悬到半天高,落也落不下,多揪心呐!周大叔啊,叫俺、俺咋谢你呢?俺瞅见你就像瞅见俺大舅了,心里这个踏实,这个热乎。俺真替俺娘谢谢你。”周大掌柜呵呵一乐,对小四说:“那要这样,你们就不要回店里了,叫丁二柜去店里就行了。小四,你领他仨先回家。叫你师娘安顿安顿,过会儿我再回去。我到县里商会办点儿事儿。”

周大掌柜撤个梯,看小四带着小哥仨走了,就去了电报所,给殷明喜报个信,也是确定一下小哥仨的身份。

一路上,小四也不吭一声,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才刚还唬里唬气的帮狗吃食,这功劲就土鳖子蔫了,像换个人似的。吉增往前凑凑说:“哎小四,还生俺的气呀,不知不怪吗?咋娘们家家的,小肚鸡肠呢?”小四脸上顶着几点黑黄斑蝥,没好气地说:“你、你算个啥啊你?跟你生气,我生得着吗我?你现在多牛了你,像个要饭花子。说不定咱师傅看上你,招你当老姑爷呢?一个鼻涕泡够你美的吗,你得美上天喽!”吉盛看不过去了,就说:“二哥,别舔他那个腚,不识抬举的玩意儿?你看他脸上爬的几个斑蝥,都快入药了。别勒他,有啥了不起的。”小四头里走,回头瞅瞅吉盛,蝎子似的咬咬牙,一扭头不勒小哥仨了。

顺背街走了一会儿,左拐右绕的,走进一个胡同,小四不见了,把小哥仨撂在那,晒上了。吉盛奓挲挲手,“这啥人呐,三姓家奴(三国里的吕布)吗?这不拥护啥咱们也没得罪他,把董卓都不放在眼里了?女人、小人不可养也!”吉增说:“你别整一吕(布)二赵(云)三典韦、四关(羽)五马(超)六张飞、七许(褚)八曹(红)九丁盛那老程子说书的事儿,这哪跟哪呀?俺看他就短揍?”吉德劝说:“别急,等等看,说不准他先通个信儿啥的备不住?家里人还不知咱们来家,省得家里人感到突然,造得莽撞了,不愉快。”就在小哥仨不知就里如何是好正蒙门呢,小四和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走过来。

那女孩儿,有张漂亮的鸭蛋脸儿,梳个时髦的齐颈短发,长着两只双眼皮的大眼睛,黑睫毛长长的,那对柳叶眉很是魅人。上身穿着浅蓝高领大襟棉子上衣,下身穿着藏青色厚实的长摆裙,腿上套个白色长桶棉袜子,脚穿双宽脸千层底黑色二棉鞋,一派洋学生打扮。

来到小哥仨面前,那女孩儿落落大方,眯眯地笑着,轻声轻语地说:“你们来啦!”随即咯咯一笑,唇红齿白、楚楚动人,“丁二柜来过电话了。”说着,微微一躹身,手一让,“家去吧!”

“死漂亮吧!”小四眉开眼笑地瞅着女孩子,煊赫的对小哥仨说:“这是咱家二小姐!”吉德瞅着周二小姐惊奇地说:“你?鸭蛋脸儿……前天早上你去过一宿香客栈,俺见过。”二小姐翘着秀美的鼻子,甜甜的笑着瞅下吉德,大方地说:“啊,是的。找过卢二。我叫周美娃。咱们认识一下吧!”

小哥仨虽有怯美症,但又有爱俊癖,在美人面前,才会很拘束的。小哥仨一一个个儿做了介绍。在往周家走的那一小段石子路上,小清雪没停,也没下大。

吉盛谄媚地对美娃说:“这漫漫小雪中,你就是个雪仙姑,天女啊!俺走这一道上,比二姐长得美的女孩儿,就那么寥寥可数几个。啊,三姓这噶达,水好山有灵气,是出美女的地场。哦,其实俺早知道你叫美娃。十六岁,刚过的生日。在上中学女子班。对吧?”吉盛说着瞅下吉增,小声对吉增嘀咕,“这不是关嫂跟你提的那个美娃吗?多戴劲儿!八成跟关嫂是两姨表亲吧?”吉增惊诧的说:“一脚踢出个金驴蛋儿,这可巧了啊?”吉盛看下吉德说:“无巧不成书,有情人终眷属。大哥,二哥还真成了香饽饽了啊?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里有句话,‘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百闻不如一见,比说的还要俊啊?”

美娃咯咯乐着,拿大眼睛飞快扫下吉德,对吉盛说:“哎,三哥,你嘀咕啥呢,你咋知道的?准是我爸爸又在喧耀。”吉盛逗着说:“二姐,刚见面就叫三哥不大好吧?”美娃认真地说:“咋?调皮!啊,你跟我同庚,属大龙的?”吉盛觉得周家二小姐这丫崽子聪明,还有那么点儿诙谐好玩,就说:“聪明人面前不说傻话,女子跟前不夸旁的女子漂亮。二姐你不怕,咋比你也是花中魁。俺问你二小姐,几月生的?”美娃调皮的斜眼看下吉德说:“查户口啊?七月七!”吉盛嗤嗤地说:“七夕织女下凡尘啊!鹊桥会的日子。牛郎呢二姐?”美娃觉得自个儿如实说,叫这个好贫的小子钻了空子,脸一红地说:“啊,你比我小呀?臭小子,要不你敢这么贫啦?”美娃她很会利用机会,抓住吉盛自认不凡的小辫子,耍他自个儿比她小而发贫,就拿大的,把“啦”字拉的很长,以制服吉盛。吉盛不买账,痛打落水狗,绷脸问:“牛郎呢?二姐!”美娃也不是好惹的善茬子,“牛郎哦,你觉没觉得你腿肚子攥没攥筋呀?”吉盛感到遇到厉害茬子了,还没想好咋回答美娃,小四就开口了,“三爷们,逗啥壳子呀?拿点儿深沉!在小姐面前太放肆了吧,咋自来熟呢?也不惦量惦量自个儿半斤八两,攀高枝儿,也得先瞅瞅自个儿的踩门坎儿够不够得着?”小四来这一手,呛得吉盛哏喽哏喽的直发愣。美娃嘻嘻窃笑,忙打圆场地对吉盛说:“大小弟,小四就那么个阴阳怪气的玩意儿,噎着了吧?待会儿,姐敬酒替他赔罪,顺溜顺溜就好了。哟,说着话就到家了。小四,你先回铺子去吧,有事儿再叫你。”小四吱吱唔唔赖着不想走,“二小姐……”美娃拧个眼色给小四。小四听话的,溜溜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吉盛看在眼里,不让人的说:“二姐,小四挺粘乎啊?癞蛤蟆眼盯瞅着天鹅,他还有啥想法?”美娃推开半敞的一扇门,优美的做个请进的姿势,嘴上回答吉盛的话说:“大小弟,鹦鹉螺嘴不大,管的挺宽呀?小四打小,就待咱家,他那也只是欣赏仕女的眼光,望梅止渴而已?但也有一句说法,‘美女嫁丑夫,赖汉娶花枝’。你二姐我慧眼,可能要拙于老父的色盲了?”吉德瞅吉盛跟美娃刚谋面就斗嘴,感叹的心说:两小无忌,年少无猜,天性好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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