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冬月、腊月手拉着满面红光的一个大个儿老头儿,推门走了出来。老头儿啊哈哈地说:“喜鹊喳喳,有客来家呀!哈哈孩子们,西屋请啊!”老海介绍的说:“这是俺家老爷子。乐天派!”小哥仨敬重的叫声“大爷”,就要给老爷子磕头。老爷子忙阻止的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不年不节的,磕啥头啊?姑爷心肠好,救了你们,那天经地义。怪冷的,屋里请。”吉盛说:“那就大恩不言谢了,情领了!”老爷子说:“这就对了。”说着冲东厢房老海屋里的喊:“老姑娘啊,出来吧!不是外场人,姑爷山东老家的人。亲不亲,家乡人嘛!”
东厢房门吱嘎推开了,一个白净净的女人,一手扯着一个捏帖的小小儿蹭了出来,扭捏的瞥了小哥仨一眼,脸刷一下刷胭脂粉似的通红,眼啥不瞅似的说:“我热乎水去,洗把脸吧!饭早做得了,焐在锅里。”小哥仨齐刷刷叫声“嫂子”。老海说:“俺屋里的就这样儿,没挑!你们仨浮家泛宅的,老大还摔成那样儿,快屋里去!”
小哥仨洗漱完了,吉德和吉增,拜见了头顶上梳着疙瘩鬏的老太太。老爷子拿来管跌打损伤的药丸,叫吉德跟吉增服了。又给吉德看了伤上了药,推拿了吉增的腰伤。随后,响快爽利的四姐端上一桌子的山肴野蔌,还烫了一壶老烧子。挽留老爷子一起吃,老爷子说吃过了。老爷子走后,老海说:“老礼儿,不同代不同桌,谁客谁陪。”
吃过饭,小哥仨又累又困,早早歇了。一连四五天,老海家里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忙活的伺候小哥仨。吉德年轻,伤势请了老郎中大有好转,个个儿走走遛遛,没啥大碍了。吉增身子底子好,腰伤已经痊愈了,成天价生龙活虎的跑到练功的那嘎站桩,跟一个关里梁山来的,会点儿把式的伐木工学上走桩了。膀实的身板儿着实摔下木桩几次,几天下来,也练就得行走如燕。吉盛没事儿干,干上老本行,成了冬月、腊月、狗剩、狗宝四个小孩子名符其实的小孩儿王,当回老大。林子、水沟一通瞎转游,还跟四个小孩子,到借彼老爷子的几个哥们家吃烧烤。大叔家的烤飞龙烧林蛙,叫吉盛吃得终身都念念不忘。
第六天头,小哥仨张罗走了。老海一再挽留,小哥仨执意要走。老爷子说:“席没有不散的。叫孩子们赶路吧!赶早,他大舅不知咋挂念呢?”老海主听客便,找根箣竹劈砍个短扁担,叫小哥仨挑上包袱,上路了。翻山越岭,老海一直送到松花江边儿,强巴火的找到一个船家,答应送到五十里以外的二山镇,再远不敢去了,怕跑冰排时赶不回来。老海跟船老大讲好价钱,付了船钱,跟小哥仨相拥洒泪而别。萍水不觅音,危难见真情。从此,小哥仨跟老海成了生死之交。
小哥仨坎坎坷坷,一路艰辛,一路艰险,撒下了一路感情的火花,也留下了遗憾的情感纠葛。
顺水顺风,帆船当黑就到了二山镇。小哥仨下船上岸。小镇不大,百十户人家,大都打鱼为生。他们胡乱在镇上找家大车店,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在店里喝了即热乎又粘乎的小米粥,又吃了伙计在炉盖上烤得黄焦焦的大饼子。吃完饭,在伙计的指点下,他们在镇子东头,找到一家类似过去驿站的做赁马、卖马生意的马行。敲开门,向伙计说明,要租赁三匹快马到三姓。伙计抱歉的回绝了他们,说是那条路不太平,胡子霸道,那边儿的赁马生意,早不做了。他们又向马行伙计询问能否找到拉脚的吗?伙计说跑单崩的难找,成帮搭伙的马帮,得半拉来月后才走帮。这工劲没有,那得等。他们一商量,不等了,磨脚板儿吧。伙计好心的指了条靠江边儿的近道,小哥仨启程了,顺江岸,往下江的重镇三姓走去。
完达山脉由大大小小几十个有名的山头组成,方圆几百里,小哥仨转游来转悠去,要去三姓,必须路过紧挨松花江岸边儿的最大山头,叫卧虎崖的。这个山头上盘距一个绺子。大当家的叫鲁智深。这个鲁智深,可不是水浒里的鲁智深。只是借古人名字,沽名钓誉而已。小哥仨硬着头皮,忐忑着心,顺江走了两天。
这天,走到一个江豁子,徕的老长,直伸向山沟里,被一个陡崖拦断,汪汪江水散开,泼向山坳,形成一块儿湿地沼泽,也叫漂筏甸子。水边儿冻着薄薄的冰碴儿,浅浅的清水里,长着一堆一摊枯黄茅草的塔塔墩子,茅草下面是积淤得深深的烂泥。
小毛道被淹在水里,小哥仨望着沼泽,犯了难。他们沿着水边儿山坡走了一段,望望环山,这要码山边儿绕过去,没有十天八天是别想绕过去。他们在靠水边儿地场歇下脚,啃着饽饽,嚼着大葱打着尖,琢磨咋找到捷径过去。
水里不知名的小鱼儿,也就小麦穗儿、小白漂子和小七星子啥的,自由自在地穿梭在草根下。这些小鱼儿,在浅水里是如何过冬的呢没人知晓,也没人去探究。这种小鱼儿吊不起人的胃口,水獭也吃不绝,只有到了来年开春,等来南归的大雁,黄河边儿回归的仙鹤,和不知在哪过冬的长脖老等、野鸭、鸳鸯等候鸟的光顾了。下雪前,这些候鸟不得不丢下美食而南飞,小鱼儿没了天敌,能逃脱得了严寒的冬天吗?
老癞蛤蟆委在烂泥的草棵里,受着左蹦右跳青乖子(青蛙)的骚扰。残存不多的白飞蛾,在草梢上飞来飞去,不时进入青乖子的口腹。
着人喜爱的水獭,时不时的匆匆会会面,互相嗅了又嗅,演义些绯闻或祈祷乞福,问候问候,看缺谁少谁,相互通告,谁谁叫人俘获扒皮,又匆匆个自躲回自个儿用木棍儿辛勤搭建的水巢老窝。
生活在山洞里的旱獭,也来水边儿逛逛,喝点儿水,撩骚撩骚同宗旁支的水獭,挑起摩擦厮打的小误会。由于各自有各自的生存之本,领地的不同,天壤之别,犯不着伤了和气,切磋完了,拱爪拜别。
这水獭跟旱獭,在这片天地里,可以说是没有天敌的。但这个毛滑脂肥的劫杀季节,逃不过贫寒山民乡民们的棍棒和抄箩子的青睐,成为阔人贵富们冠冕和值得炫耀的大氅。它们靠顽强的繁殖力,维系着家族的繁荣,给贪婪好穷奢极欲享受人们的满足。
漫坡上的贴皮草里,随处可见山跳的踪影,无忧无虑的为食肉野兽填饱肚子,养得膘肥体壮后,除毫不吝啬地奉献给残忍的张三和林狸(猞猁)啥的外,乡民也会下套儿,套上几只,弄回家烤了炖了拉馋。山跳的皮毛虽柔软华丽,但皮子不耐撕扯好破损,不值啥大价钱。丧命的原因是,肉质肥嫩细发,跟啥炖在一起就随啥味。跟鸡炖,鸡味。跟鹅,烧鹅味。跟人炖上,那就有了人味了吧?这是笑谈,没人那么吃过!反正,量大好逮。山跳我行我素犯滥的繁衍,想总有一天能以群体大众力量,当上几天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