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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吉烟袋看一旁耪草的吉德没吭声,又问大儿子对这门亲事咋想的啊,对心思不?还顺嘴骂几句,这帮瘟大灾烂舌头的,搅得你爹俺这心哪整天价都翻翻着。这大粪汤可劲的灌哪,都快没脖儿了他娘的。吉德铲下一棵长在道埂上趴趴的车轱辘菜,对吉烟袋说:“爹,这车轱辘菜平常喂猪,荒年人也可以吃,对庄稼来说可就是一害了。草一茬茬的长,人一代代的活,不都是这样吗?娶个天仙能当饭吃吗?只要能侍奉公婆,长的啥样俺不再乎,顺其自然吧!你们老辈人经的事儿多,会过日子才是真格的。谁愿崩豆放屁就让它嘣去吧,骡马没遛咋知好孬呢?”吉烟袋抬脚在脚底板儿搕掉烟灰,“你咋没气性呢俺说你啊?啥都听你娘的,这点像爹,不像你大舅?嗨,你娘这辈子,爹就没造过她?有理没理儿,都是爹当那瘪茄子?哎呀,你拿回这关东山漠河烟挺好抽的。你大舅叫人捎来的那蛤蟆头烟叶子太冲,不抽就往嗓子眼儿里钻?俺看哪,你大舅在关东山那噶达混的不错,买卖做的挺大的。你哥仨俺也撸哧大了,静心了。你知道爹为啥叫你们哥仨学做买卖吗?都是冲着你大舅啊!嗨,俺这辈子,土埋半截子了,指望不上了。”吉德领情的瞅着吉烟袋,眼睛酸酸的:爹的心思埋得深哪!吉烟袋杵个锄头,望望地头的桃树说:“你那个娘呵,爹……去前儿,给你大舅带点儿咱龙口粉丝,你大舅就好这一口。”吉德顺从的点点头:“俺听爹的。”爹的话虽没像挑灯那样挑明,暗示更有份量。指给你,俺就是这个想法,你自个掂量着办。不伤人,还具有更大的权威。爹的想法看来埋在心里很久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正中吉德下怀,他早有这个打算。从跨过渤海到营口学徒开始,就想到到处都铺满金子的关东山去,爹这一说更给了他鼓舞,坚定了他走大舅经商的路子——闯关东。

吉德迎亲才见到春芽儿的人影,就没见春芽儿立立铮铮自个儿站在哪噶达。是不是像吉盛说的“箩圈腿”,根本无从看到。至于最让吉德揪心的“豁子嘴”,更是白捞毛,难见尊容。红布盖头盖得密不透风,想看个脖颈都没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造次揭开盖头,就欠盖头个缝儿也无从下手,看来只有挨到软玉温香那一刻,疑团才能大白于天下了。吉德厌弃的一进洞房门,就没好气的把春芽儿往炕里一墩,一颗大核桃正好咯在春芽儿的屁股上,春芽儿情不自禁的柔声娇气的“哎哟”尖叫一声,吉德惊疑的纳闷,哈腰低头想问春芽儿咋回事儿,“嗖”一颗大核桃飞向吉德,“叭”砸在吉德的礼帽上,吉德惊吓得晕头转向的捂住头,还以为是哪个哥们藏在屋里取闹呢。一串儿串儿银铃般的“咯咯”笑声,随着红盖头颤颤的抖嗦,越发串儿串儿不可抑制,笑声竟然放肆得春芽儿扎巴个小脚儿一把抱住吉德,自个儿嘤嘤磨唧:“板凳腿,撅达嘴……咯咯……哪编派的呀吓死俺了?”吉德吃惊不小,这咋的啦,小娘们可够疯的,还没到那瓜熟蒂落那一刻就等不及了,真像传言所说坐过绞锥了?要不然咋说过水面条不禁泡,采过蜜的花早结妞儿呢,这不,见了男人就上劲了?还泥瓦盆一套一套的,把俺当成她那“板凳腿撅达嘴”,还翘翘尾巴呢?啊,把俺当成你家的狗了还是把俺当成你的那个他……吉德有些犯膈应春芽儿腌(a)臜(za)(不干净)的传言,可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试一个女人这么搂抱过,惊吓得他两手直往外支撑着春芽儿的热身子,尽力把自个儿身子往后仰仰。一股茉莉花香,伴着柔柔的咯咯声颤抖着软软的身子,还带有暄暄的顶着胸膛的感觉,诱惑得吉德浑身肌肉紧紧的发绷,心砰砰提溜到嗓子眼快跳出来了,脑子里疑惑的幻影离这个朦胧女人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么稀罕人的玉体咋能会“罗圈腿豁子嘴”呢?一层迷雾笼罩住吉德的一双聚光眼,困住八面玲珑的心廓,凝固的“罗圈腿豁子嘴”吉德咋样撵也不愿逝去。他刚鼓足勇气想掀开蒙在春芽儿头上在他心里像狗皮膏药似的盖头,突然一声吓得他缩回了手。“喂!大哥这就粘乎上了?啥好玩意儿的东西呀,待会揭开盖头你就傻啾啦,等着喝不完的含喇水吧?快走吧大哥,乡里乡亲都等你敬酒呢。嫂子,你先歇着,攒攒精神头,一宿呢,俺大哥会叫你受的。嘿嘿,走啊大哥?”吉德不知吉盛啥时辰进的屋,晕糊糊的让吉盛拉出洞房。

“哼?”进屋来叫吉德的说话声音,春芽儿一搭耳就隐约听出点儿啥来,叫嫂子的说话腔调咋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听过这么刻骨铭心的音调,可又一时晕菜在那儿,“哪呢啊?”

迎亲时,春芽儿才在盖头后面,见到夜思梦想的虚飘飘幻觉觉的心中男人,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媒婆登门提亲那会儿,春芽儿就躲在隔壁门帘后面偷听,媒婆一言一语都刻在心里。当媒婆说男人家二十没零长得英俊帅气赛潘安,她眼前就浮现出个戏台上《西厢记》中的张生模样;当媒婆说男人家是个学做生意的,她就想起村里小卖铺儿老掌柜抠抠馊馊的样子,不禁压住笑;当媒婆说男人家孝顺仁义还会帖慰人,她就想起家里羊羔跪乳的样子,又浮现出她瞅见邻居黄大哥和黄大嫂作嘴的亲热情景,不禁嘿嘿一声又咬住嘴唇。当娘心满意足征寻她的想法时,她羞涩地低下头默许了,娘的一块心病也化解了。正当春芽儿如饥似渴的想入非非,憧憬甜美的婚后生活时,有一天晌午头,春芽儿和她娘在海边滩头补鱼网,来了几个讨水喝的大小子。春芽儿端起泥水罐子倒水,边问来人是哪村的人。来人痛快的说是吉村的。春芽儿娘就访听开吉德了。来人不客气的说他呀人还可以,就是长的有点儿那个‘板凳腿撅达嘴’。生得花一样娇粉一样嫩的春芽儿听了,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凉透了心,幻影变成了泡影。娘只有抹着眼泪劝慰春芽儿认命吧,摊上啥样是啥样,娘照你长的丑吗,和你爹这不也一辈,砢碜好赖的瞅着能当饭吃啊?春芽儿怔怔挨到迎亲,娘和家里人一瞅姑爷吉德,心里的疑窦一下炸开了,娘心里这个骂那几个讨水喝的坏小子,春芽儿临上花轿前,娘贴在春芽儿耳边说:“丫头,娘心老挂着,你比娘强,有福气啊!你是咱家的福星,掉进福地了。福地是啥呀,按道家说是神仙待的地方啊闺女?你随心了,娘就有指望了,媒婆没糊弄咱。俺在观上摇签也这么说,‘小人捣乱,小人也是贵人’。娘悟开了。”春芽儿从盖头里传给娘一串“咯咯”的笑声,娘疼爱的拍打一下春芽儿,春芽儿心里一酸,“呜呜呜”洒下离娘泪。

春芽儿坐回炕里,‘啊呀!’ 心里一下想起来那胡谄的说话声音了。‘该死的小叔子!’春芽儿破冰的透亮了。‘耍戏俺也没有这么耍戏的,拿没过门的嫂子当猴儿了,这不作孽吗?’春芽儿咬碎牙恨透了。‘为啥呀?闹?俺没听说有这风俗啊,小叔逗嘘嫂子?’春芽儿雾里看花没看透。‘婆家听说了啥,想打退堂鼓,下聘礼了不好开锣,开弓没有回头箭,逼俺娘家自个儿退婚,好拿回他们的彩礼?哼,八成?’春芽儿想,‘多玄啊?这小叔子损透了?吉德没相中俺,后悔了,才让小叔子整这一出?’春芽儿这可是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掉进冻窖里凉透了。春芽儿坐着没事儿,胡思乱想,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咋也解殆不开小叔子为啥这么做?她是大夏天戴棉手焖子,纳了闷了?

吉德心里苦涩涩地站在洞房门口青砖砌的台阶上,瞅着满大院一直扯到大院外来祝贺他新婚大礼的亲戚乡邻们,面上笑逐颜开,不露一丁点儿不快的郁闷而又忧心忡忡的蛛丝马迹,玩世不恭的侃侃而谈,卖弄博才识广的学问背后,掩盖着内心的疑虑跟疑惑。他如瀑布流水,妙语如珠,谈性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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