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易过,转睫弥年。
距离两人一同旅行归来已过半年,现在公司全体上下都知道慕伊有一个二十四孝男友。这还得得益于顾殊马不停蹄的宣传和顾墨准时准点的接送。
试想,原本八竿子打不着,满脸冷漠的老板遇见你,突然来一句:“弟妹呀,辛苦你照顾顾墨那个混小子了,他平常最难搞。对啦,你们准备怎么安排婚礼?”
极其不自然地弯唇微笑,强逼自己直视前方不要四顾,她已经可以想象八卦满天飞的情形了。永远不要低估流言蜚语的传播力,那天下班时,连楼下的保洁阿姨都拉着她打趣道:“慕伊啊,听说你和老板弟弟在一起啦,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她只能讪笑着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车内,慕伊怏怏不乐,星眸微转,眼尾斜视左边的人,不想搭理他。虽然她知道迁怒不对,可是……
顾墨见此,问道“怎么啦?”
“现在全公司上下都问我什么时候请他们喝喜酒,你说呢?”慕伊下意思噘嘴抱怨。
顾墨捂嘴轻咳,掩饰一闪而过的窃笑,他没想到顾殊行动力还不错,这么快就在他的暗示下行动了。实在不是他想要逼她,只是有些东西太珍贵,没亲手盖上戳,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佯装无辜问道“他们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斜睨了他一眼,她才不信他如同表现得这么清白,“哼,顾小墨,你难道就不觉得快吗?”
“你指什么娶你回家吗?如果按照时间来算,我们已经一起过了好几辈子了,哪里快?”顾墨不疾不缓反驳,有理有据,试图这样来纾解她心中的郁愤。
“话是这样说,可是……”慕伊还在寻找能够拒绝的借口。
眼眸低垂,五官失序,怅然失落溢于言表,勉强一笑,状似释然,低声,“没事的,伊伊,我愿意等到你点头的那天。”
车中的气氛一下子沉下去,两人皆缄默无言。若是他咄咄逼人她还能趾高气昂扯出一大堆否决的理由,可是他这样做低姿态,一切都随她,反而显得她任性又不讲理。
无奈,扯了扯他的衣角,又娇又柔,撒娇,“顾小墨,阿墨,别这样啦。”
男人无动于衷,自顾自开车,全神贯注。慕伊真的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急,好好谈个恋爱难道不好吗?,可不管她怎么摇晃,他的反应都是淡淡的,仿佛热情全耗尽,实在没有办法,咬着舌头含糊道,“——要不,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男人终于有反应了,回头瞥了她一样,淡漠道,“逼你心不甘情不愿答应我,我宁愿自己不开心。”
对于这人招数慕伊早就驾轻就熟了,他不就是觉得她不忍心他沮丧失落惶然吗?
“我很开心,很愿意,迫不及待如饥似渴,懂吗?”简直要抓狂,每次都来同一招,可他也不嫌腻得慌。
顾墨内心:招数管用就好,无无谓新旧。
一个星期内,顾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好了酒店,双方父母会面。
这是第一次慕伊看过顾墨那么认真喊他的父亲,她知道他一直都抗拒。
也许年轻气盛时我们总是容易将很多东西看得过于重要,比如说面子,比如说自尊,比如说骄傲。顾墨从小主要是由爷爷照顾,他的母亲醉心于艺术,父亲投身于商业,理想和现实的碰撞,浪漫和狡诈的相遇,天真和市侩的拥抱,不是克服困难成为缠绵缱绻令人艳羡的佳偶,就是在新鲜感过后的争吵和分歧中惶惶度日,很不幸,顾墨顾殊的父母属于后者。
在顾墨五岁那年,两人终于爆发了一场世纪之战,悻然甩下离婚两字后,顾墨被判给母亲,跟着她远走异国他乡,从此断了与顾家的联系。相比他,幸运的顾殊大半的童年都是在两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充满爱的日子中度过,而顾墨,从记事起,就是两人无休止的争执和口角。
三年后,顾母带着顾墨回国。没有其他的原因,她换了重度抑郁症,已经没法照顾墨。她甚至曾经拿着刀拽着顾墨乱砍,还是邻居看见报警他才得以逃脱被亲生母亲杀死的噩运;清醒时,他的母亲时常抱着他在屋里嚎啕大哭,或埋怨他的父亲不肯挽留她,或后悔她太骄傲抹不下颜面回去找他,所有这些经历都给顾墨的童年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晦暗阴影。
回国后不久,顾墨的母亲自杀了。原因很简单,顾墨的父亲和一位商业合作伙伴传出绯闻,尽管真假不知,可这已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怀揣最后的希望回国,是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勾动指尖轻轻一弹,瞬间分崩离析。
其实他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她那么骄傲,怎么可能愿意将生病作为挽留他的借口,但是也是这样,两个人彼此错过。“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这恰好就成了两人后半生的写照。
其实顾墨知道并不完全是他父亲的过错,可是越是深爱的人就越容易苛责,他忘不了母亲如水的眼泪,忘不了她死前最后一丝温柔和安祥,这成为父子间解不开的结。
晃眼二十年多年过去,他从没认真喊过一声父亲,可为了她,为了一场完整而完美的订婚,他放下心中千千结,只为让她不留遗憾。
这些,都是顾殊告诉慕伊的。她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哪些努力,甚至她的父母也是他打动的,可是他付出了什么,她无从得知。
还记得母亲订婚前一天,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顾墨是个好孩子,好好对他。”
彼时她还哂谑,不知他喂了什么*药给自己父母吃,不然为何言语中全是维护他的话。现在想来,竟只觉心中如同含了一颗青梅,酸涩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