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灏从早到晚,并不只是吃喝玩乐一件事情。两条腿并没有白丢,那些不堪回首的苦日子,让他一瞬间长了十几年的岁数。他本来会是个无忧无虑的败家子,但是现在,他外在还是那个白子灏,内里的灵魂,却是脱胎换骨了。
重建白府是一项大工程,至少也得一年半载,那还得是让工人昼夜不休的轮班赶工,但白子灏决心必要在今年之内搬回去住。除了盖房子,他手里还攥着人脉与生意,他那个表舅,李孝忠,在他的提点之下,仕途越走越畅,已是今非昔比。表舅是仁义的,自己发达了,也决忘不了大外甥,他偷偷的做些个不能见光的买卖,总要带着外甥的一股子。外甥需要人马了,他这边一声令下,也是要多少人马,有多少人马。
于是这二位很奇妙的合作愉快了,陆克渊一派灰飞烟灭之后,白子灏趁乱出手,居然也抢下了一个码头。当然,这成绩和他父亲的事业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但白子灏不许自己再回首往昔,只逼着自己向前看。
码头上有的是南来北往的旅人和消息,于是这一天,白子灏就听闻有人在上海,看见了陆克渊。
不久之前,他还听闻有人在奉天看到了希灵,希灵和陆克渊本是一对,如今却是分成了一南一北,他思来想去的,末了就认为要么两条消息全是假消息,要么就是那个小婊子翻脸无情,把落魄了的陆克渊给踹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判断会全盘错误???——两条消息全是真的,小婊子也并没有踹了陆克渊。
此时此刻,陆克渊的确是人在上海,而且所在之处富丽堂皇,是在租界区内一处很雅致的小洋楼里。
洋楼的主人名叫金婉心,年轻的时候曾经倾国倾城的美过一场,所以尽管她比陆克渊还年长一岁,却依然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金”是她最后一位丈夫的姓氏,她嫁过三次,娘家姓什么,她自己不说,早就无人知晓了。
嫁过了三次,二十多年没见陆克渊,却在大街上只打了一个照面,她便按照二十多年前的习惯,情不自禁的唤出了一声“小陆”。
“小陆”在火车上挤了几天几夜,整个人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然而她依然认得他是小陆。倒是“小陆”本人被这一声称呼吓了一跳,睁着一双遍布血丝的大眼睛,“小陆”对她看了半天,最后才迟疑着问道:“你是……婉心?”
金婉心有点心虚的笑了——生活优渥,保养得当心,她纵是笑,眼角也只有淡淡的一点纹路。
“认不出我了?”她问。
她把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对面的“小陆”怔怔的,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是婉心?”
就这样,金婉心把陆克渊给领回了家里去。
二十多年未见的陆克渊进了她家的门,二话不说,先喝了整整一壶的热茶,又连吃了三盘子点心。一口气吃饱喝足了,他定了定神,这才告诉金婉心:“在火车上饿了好几天,一直没吃东西。”
金婉心问他:“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听人说,你在北边威风得很呀!”
陆克渊打了个饱嗝,然后答非所问的说道:“我想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