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他”里,还带着根深蒂固的鄙夷。陆克渊也无暇对她细讲,只说:“这回我是真得走了,来这就是想再看你一眼,给你留点钱。”说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希灵的卷发:“我知道,你是死心塌地的和我好。谢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钞票,可是未等他把钞票递给希灵,希灵却是问道:“你上哪儿去?”
“大连。”
“怎么走?”
“坐船。”
“什么时候的船?”
“马上。”
“船上地方大不大?”
陆克渊审视着希灵,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你要干什么?”
希灵像只张了翅膀的鸟一样,扑啦啦的飞到桌前,把桌上的胭脂口红扫进了裙子口袋里:“我跟你一起走!地方小也没关系,我轻,你抱着我。”
陆克渊像没听明白似的,疑惑的笑了一下:“希灵,这回不是去海滨度假了,我是去逃命。”
希灵原地转了个圈,忽然看见晚上吃剩的大半个面包还装在纸口袋里,便一把将纸口袋捏了住,然后向前一拽陆克渊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去逃命,你要不是去逃命,我还不跟你走!”
陆克渊低头看着她:“这叫什么话?”
希灵仰头正视了他:“你太老了,我怕你死在外头。”
陆克渊抬手摸了摸脸,随即一点头:“有道理,那走吧!”
说完这话,他拉开房门,两人一高一矮的前后出了客房,在阴暗走廊中走了个一去不回头。陆克渊腿长步子大,希灵需得对他紧追慢赶。有风扑面而来,撩动了她鬓角的乱发。抬眼仰视了陆克渊,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点喜悦!
这一回,才真正算是你情、我愿。
因为实在是等不及有顺和小桐回来,所以希灵决定抛弃他们、不管他们了。
行色匆匆的出了旅馆大门,她随着陆克渊钻进了一辆汽车,汽车夫是个白俄青年,并不出声,发动了汽车就走。白俄汽车夫是个厉害的,偌大的一辆汽车让他开成了梭子鱼,在街上游来游去的向前疾冲。希灵侧过脸望向车窗外,一开始,路边还有霓虹灯闪烁,闪着闪着,灯光便渐渐稀疏了。希灵隐隐嗅到了海水的气味,忽然汽车一拐弯,身下颠簸起来,她握紧了陆克渊的手,听陆克渊低声说道:“到了。”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还是很稳。希灵在黑暗中扭头注视了他,一颗心怦怦的暗自跳。这一走便是不能再回头,她知道,可她转念又想,人生道路,又有哪一条可以回头?可以走了又走?
最后,在夜色最浓的时候,陆克渊在一处荒凉码头前下了汽车。希灵跟着他,登上了一艘小小的货轮。
他们的安身之处,是底舱货箱中的一处空隙,陆克渊席地坐了,希灵就蜷缩在他的腿上怀里。一条手臂环了他的脖子,她的面颊,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认识了他这么久,两人还没有这样亲密过,于是希灵就觉得逃命也很好,背井离乡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