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你告诉我。”
希灵坐在化妆镜,从头发上取下一枚蝴蝶型小发卡:“放心,我不会因为白子灏对我没了兴趣,就和哪个男人跑掉的。”
然后她对着镜子左偏偏脸,右偏偏脸,不知不觉的忘记了容秀的存在,她自言自语的嘀咕:“没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没人知道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希灵心中究竟有着何等含义。反正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希灵的确是活得安稳了许多,无事时也不抱着膝盖坐在外面吹秋风了。
白子灏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只会欣赏少女的美,可少女一旦怀了身孕,那就像是身份变了质。越来越显怀的希灵在他眼中有了几分陌生,毕竟他当初所爱的人,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妹妹,不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
他不来,希灵也不闹。她那体质与众不同,怀了和没怀一样,只见肚子慢慢的隆起,妊娠的反应丝毫没有,也不吐,也不馋。肚子的尺寸也远远小于其她孕妇。冬天穿上裙子和大衣,她瘦骨伶仃的站在院子里,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背影。
冬天过去了,春节希灵和容秀一起过,白子灏大年初二才来了一趟,也没过夜。他其实也是有点心虚的,提前也预备出了一车好话来哄希灵——哄不赢了再骂。
然而希灵并没有向他哭闹,很平静的和他吃了顿年饭。
年一过,春就来。希灵的活动受到了限制,因为肚子已经要遮不住,而叶东卿正在大帅府“养胎”。那边明着养,这边就得暗着养。
四月份,春意刚刚浓起来的时候,希灵把孩子生下来了。
在那之前,她一点生产的征兆都没有,算日子也还差着两三个月,所以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着急。那天成衣店的伙计来了一趟,给她送来了一箱子新制的春装。这春装的腰身还是希灵往常的尺寸,细瘦得很,希灵现在穿不进去,但是贼心不死,把连衣裙一件一件的抖开来往身上比量,结果自我欣赏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感觉肚子有些疼了。
她以为自己是吃错了东西,所以第一反应是直奔了抽水马桶。在马桶上坐了十多分钟,她觉出了不对劲。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她想要开口喊人,然而腹中猛的一阵坠痛,她身不由己的就坐了下去。
容秀端了一碗莲子羹上了楼,本意是要让她吃点喝点,哪知道推门一瞧,发现她仰卧在地上,已经把个孩子生出了一半。也没有多少羊水,也没有多少鲜血,希灵生了个大耗子似的东西,大耗子一身红赤赤的嫩肉,容秀吓傻了,希灵疼傻了,大耗子自己挤出了“吱”的一声,算是它在人间的第一次发言。
一口气“吱”出来,紧接着吸回第二口气,大耗子活了。
这么一只耗子似的东西,换只猫来生也不会费劲,所以希灵躺在床上,自己感觉着,并没有十分的虚弱。
耗子是个带把儿的小子,因为早产了两个多月,能不能活下去还是疑问,所以医生驻扎在了此地,随时预备着抢救孙少爷。白大帅听闻希灵生了个男孩,有些惋惜;及至听那男孩类似耗子,他又庆幸——幸好是只耗子,要是个白白胖胖的好小子,那他怎么舍得把长孙当人情送给叶家?
叶东卿也很庆幸,因为肚皮已经被棉垫子捂出了痱子。
报喜的电报发回了奉天,八十岁的叶老爷子果然大喜,立刻就想过河拆桥,让女儿领着外孙抛弃女婿回家来。于是叶东卿向老爹允诺,说再等两个月天气暖和些了,就立刻抱着孩子坐火车回去。
两个月的工夫,足够那个早产耗子长出人模样了。
希灵像模像样的做起了月子,生平第一次理直气壮的不修边幅。白子灏来了几次,叶东卿也来了几次,两个人都不是爱孩子的,过来探望她们mǔ_zǐ,纯粹只是出于礼节。希灵倒是转了性,虽然是一滴奶水也没有,但她天天抱着耗子不松手。容秀想起耗子的命运,忍不住要落泪:“你抱他干什么?抱得有了感情,分离的时候怎么舍得?你把他给奶妈子抱去,你别看他。”
希灵却是摇了头,不但自己摇头,而且对容秀下了命令:“从今天起,你哪也别去,就专门在这屋里呆着。我醒着,用不着你;我睡了,你帮我看着孩子。你不许出屋,孩子也不许出屋,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