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幽寂的元平二年正月悄然过去。
二月初,司徒大将军府起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某夜,纹儿忽被司徒逸留宿听雪馆中。次日,他即吩咐上下,命内外皆称纹儿为如夫人。府内下人日常称其为纹夫人,以别于覃楠兮的正堂地位。
为讨这位如夫人欢心,司徒逸可谓做足了功夫。非但命管家叶福将纹夫人的母亲及兄弟接到长安,还另置别院妥善安置,甚至允许纹夫人可随时前往探望。
将军府里,各式流言纷起,随着春风四下流连。
历星楼里的覃楠兮却是恍若无闻,只闲坐高楼,淡看风云,终日以书为伴。
而对近前伺候她的纹儿,她依旧是随和清淡。
那已贵为如夫人的纹儿,虽是今非昔比,满身华服,美艳不可方物。然而每每到了覃楠兮面前,她却总是一副羞涩、愧疚,满腹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
对此,覃楠兮只视而不见。每日只待她应了妾侍的本分,就匆匆打发她回听雪馆去。他们之间的恩爱缠绵,她一丝都不想知道。
整整月余,覃楠兮只字不曾提起司徒逸。
她的逸哥哥,似乎早已消失。而听雪馆中的那个,只是覃家千金的夫君,当朝一品的大司马大将军司徒逸大人,仅此而已。
府上内宅里添了位新主儿,已足够叶福并下人们忙碌了一阵子,偏偏前堂上,司徒逸又兴起一阵奇风。
他不知为何来了兴致,忽然郑重拜帖相请,款待两京所有有些名气来路方士道人。不但每一个都亲自款待,更往往与这些术士一见如故,秉烛欢谈,长留府中客居不去。
渐渐的,将军府里并两京之间,盛传司徒逸托病辞朝,实是躲在府中潜心修道,以求长生。
于是,天下术士趋之若鹜。
大将军府门庭若市。叶福奔忙无休,却发现,除了近身伺候的如夫人纹儿和大将军亲卫首领周校尉,众人都已渐渐见不到司徒逸本尊了。
唯见听雪馆里整日香尘缭绕,冉冉飘升。却没有人知道,司徒逸躲在小小楼馆深处,到底在修炼什么。整个大司马大将军府,陷在一片奇诡的安静中。
直到,嗣靖国公司徒翀坠马身亡的消息,像一颗千钧铜锤般,敲碎了历星楼里的安静,和听雪馆内的神秘。
司徒翀骤遇意外,长安城里立刻议论四起。大将军府里的一众下人们,身处风暴眼里,忙不迭的添油加醋,令隐晦的秘闻更加扑朔迷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一日,历星楼里的覃楠兮便听闻许多传闻。
她与司徒翀相熟,知他并非马术生手。而黄昏骑马独自出城,本就奇怪。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看到有三个年轻后生,远远循着司徒翀的马出城......之后,便传来司徒翀坠马身亡的消息。而他出事时所骑的,恰恰正是司徒逸赠他的玉骢。
覃楠兮听的又惊又怒,可她到赶到听雪馆时,司徒逸已亲带着周校尉去往靖国公府了。
纹儿见了门口的覃楠兮,一反往日的恭顺,竟冒冒失失的抬手就拽起她的衣袖,将她向听雪馆内堂牵去。
覃楠兮微怒,驻足甩开她的手,冷道:“纹夫人这是做什么?”
纹儿急的几乎泪下,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求道:“夫人,纹儿求你,求你进去看看,看一眼,夫人就知道了。”
覃楠兮垂望着她的眼泪,不自觉满心厌恶泛起,口气也变的冷淡而生硬,“我什么都不想知道。纹夫人且起身吧。免的稍后侯爷回来,看到纹夫人这般模样,还以为我给了你什么委屈受呢!”
纹儿一怔,只得起身。尚未站稳身子,她忽然灵机一动,疾步上前将听雪馆的木门紧紧闭合。
“纹夫人这是干什么?”覃楠兮不解的看着她。
纹儿默然望了她一眼,转身向里。片刻后,就见她抱着一个漆盒匆匆返回,“夫人,请看看这个。”说着,她满是殷殷期望的眼神,牢牢望定了覃楠兮狐疑的眼睛。
哪里需要辨认,只一眼,覃楠兮就已看出,纹儿手中的,正是曾经一直在她妆台上的药匣,心底微微一颤,她低声呢哝道:“这是?”
啪嗒一声,纹儿利落的打开漆盒。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多半盒黑色药丸。
“夫人,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这药,原本是每天必须要吃的,您看这数目。”纹儿得了司徒逸的死令,不能也不敢向她透露,他的药早已被换做毒药的事实。她只能竭力启发覃楠兮,希望她自己看出门道。
可惜,覃楠兮纵再聪明,有魔念盘踞心间,只当纹儿这是在恳请她劝司徒逸继续吃药。
收起唇角隐约的苦笑,覃楠兮抬手合上漆盒,淡淡道:“听说侯爷如今迷上服丹修炼,可纹夫人最好还是劝劝侯爷。这些药虽不能助人成仙,却能祛人病痛,还是不宜耽搁。”
“夫人!”纹儿见她没明白,气馁的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漆盒,她微一迟疑,缓缓跪下身去。
覃楠兮隐约觉出些蹊跷,攥着眉头,深深的看着她。
“夫人”纹儿重重叩首向地,拜罢直起身子,高捧着药盒对覃楠兮道:“夫人,将军对纹儿,恩比天高。纹儿不能陷将军于无情无意之境。其实这药……”
“纹儿~”一声断喝,伴着木门猛然撞开的声音,震断的纹儿的话,也打断了覃楠兮的疑惑。
司徒逸风一般掠了进来,一把拽起跪在覃楠兮面前的纹儿。
覃楠兮看着三尺之外的司徒逸,猛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