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营帐内,司徒逸淡然的坐在火盆边上喝着茶。忽然听报说有狄方使者到来,他身边的副将伊斯亥不由深觉惊异,拧着两条粗眉毛,十分不理解为何狄方会此时派使者前来。
司徒逸低着头抿了一口粗瓷碗中黑红的茶汤,自言自语道:“他倒也不用我多等!”说罢转身对门口正躬身等命的兵士道:“带他进来吧。”
“将军好似是知道会有个使者前来?”伊斯亥一脸憨厚,在旁挠着头疑惑。他这样粗粗壮壮一条大汉,霍得起身一站,便像有堵高墙平地拔起,连帐内的灯火都随之黯了几分。
“嗯,我是在等他!”司徒逸点了点头,起身时低头略略理了理身上的黑锦战袍。
“他?”伊斯亥歪着脑袋,愈发不解。他跟随司徒逸多年,听得出他的话音中分明是说他知道来人是谁。
“李叁!”司徒逸抬眼瞟了一眼面前的伊斯亥,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伊斯亥和莫丹一样,都是从小跟在司徒逸身边的番人将领。他们两人虽无血缘,却像是一对儿兄弟,不单冲锋陷阵时,都是难得的彪悍勇猛,便是连平日里的憨直懵懂,伊斯亥都和莫丹如出一辙。因此,司徒逸向来待他如同莫丹一样,他和莫丹两个,也是分工恰当,一个若守在营地,另一个则定然守在司徒逸身边。后来,莫丹身亡,司徒逸便将伊斯亥招到了身边。
“李叁!就是几次要暗杀将军的那厮?他还敢来?等我去会会他,先扯他两支臂膀下来再说!”伊斯亥话音未落,脚步已起,硕大的身影风一般杀向帅营门口。
“伊斯亥,你若敢扯了他的臂膀,我就剁了你的双脚!”司徒逸对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从从容容的说罢,他也不管站在门口满脸通红的伊斯亥,反倒自顾自低头从鹿皮战靴中抽出一柄小刀,噌的一声就将刀抽出鞘。只见那小刀虽长不盈尺,可出鞘的半截钢刃却如雪似霜,闪着灼灼寒光。
伊斯亥望着他冷峻的眉峰,空咽了口唾沫,半天才不忿道“将军,那厮可是几次要杀你,我这去卸他一双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啊!”
司徒逸摇了摇头,一面拿起案上的一条素娟,细细擦拭着小刀的钢刃,一面缓缓道:“他一个书生,知道你的厉害又能如何?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这李叁还是我招来的。你也不想想眼下的情形,就只知道打打杀杀!你若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又不服管教。将来,我怎放心让你去扶持小牛儿?”
伊斯亥一听,慌了精神,撂下李叁不管,冲到司徒逸面前,急得不住搓手,连声腔都变了:“将军,你不能把咱们交给那个小娃儿啊!他才多大一点儿,哪里就担当得了整个戍北军?”伊斯亥原以为,司徒逸之前说要着力培养小牛,以接他大任的话,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当时伤重,不得已的打算罢了。可伊斯亥万万没想到,如今他伤已痊愈,却还坚持要这么做。
司徒逸挑眉瞟了一眼焦急不安的伊斯亥,笑道:“你怕什么,我又没说明日就把你们都扔给小牛儿。放心,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小牛今年十三了,我从军时,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再过两三年,他也定能担负重任。那孩子心性沉稳,聪明忠义,是个能托付的……”
“可是,将军……”
“下去吧,带李叁进来!”司徒逸打断了伊斯亥的话,挥了挥手命道。
伊斯亥愣在原地,歪着脖子巴巴望了司徒逸许久,见他始终不肯抬头,也只好气鼓鼓的退了出去。
伊斯亥硕大的身子冲到门边,毡帘随着他的臂膀掀起。一时间,帐外的寒风夹着雪气乘机涌了进来。帐中原本熊熊的火盆,忽然受了酷寒的打压,黯了一瞬,随即又坚韧的跳跃起来,烧得反比之前更加通红旺盛。
司徒逸得目光凝住眼前跳跃挣扎的火光,人不由也陷入起伏如潮的沉思中。他何尝不想一直呵护自己挚爱的戍北军。只是,他选的这一条路,不允许。他清楚的知道,只有他放开手,将来,他身边的人和事才能平安无虞。至于他司徒逸本人,所竭力博求的,不过是能平安得激流勇退,巅峰抽身罢了……
堂中火盆中通红炽热的光,又猛然跳跃,窜起的火苗红光一闪,打断了司徒逸的沉思。抬头时,见一袭青衫的李叁已立在身前。